「你又在胡思亂想了。」
他鬼影般冷不防地浮現在她的背後,專心的凝望鏡中的白紗新娘,微瞇起眼,她的眼眸竟避不開。
「準新娘的憂鬱症,嗯?」王棟輕鬆的語調教一旁的小姐們都笑了,她們都說這是正常的。
「沒有啦!」她不太喜歡他的輕鬆自如,好像一點都不在乎娶個相知不深的女孩。她學不來他的態度,不免會想他不在乎的或許是她這個人?
在餐廳裡,他點了兩份大餐,有開胃菜、濃湯、小盤、沙拉、牛排、點心、咖啡,天啊,光想就飽了。他還不住催她吃,說她蒼白瘦弱了些,他要把她喂胖一點。
「我吃不了這麼多。」牛排上桌前,她便半飽了。
「盡量多吃一點,來,味道不錯的。」
那麼他也有一點關心地囉!花靈不覺笑起來。
「你笑得很好看,你應該常笑的。」王棟叉起一齒牛肉,真誠的說完才送入嘴裡。
「沒事有什麼好笑的。」
「讓自己開心也好,別太嚴肅了。」
「我本來就是這樣。」可把話說在前頭,人家本來就比較不活潑嘛!「除非你天天講笑話給我聽。」
王棟朗笑一聲,好似碰上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她不悅,更討厭他又使用他那對幽深的眸光盯著人看,使她感受到被人透視至骨子裡一般的不安,渾身侷促不對勁。他忽爾喚她一聲「憂鬱夫人」,繼續用那種輕快的神情說話:「我可以用一輩子的時間研究你。」
「我又不是小白鼠。」她皺眉,貿然回答。
「你自然不是。人之可貴處,就在於有一顆變幻莫測的心。」
「你未免將人想得大複雜了。」
「是嗎?那你坦白一點,為什麼你答應這件婚事?」
「我--」她真沒想到他會坦白問出來。「如果你不願意,你可以拒絕的。」
「又是這種答案。」他搖頭不予苟同。
「那你呢,你又為什麼?」
伯母若聽見她問這種沒教養的問題,一定會教訓她:「即使心裡好奇得要死,也不許問出口,要相信自己被人所愛,這樣才會幸福。」
「這件婚事本來就是我主動的。」王棟深深的說。
花靈應該滿足,應該感動的,卻是不自覺的在注意他的頭髮。他的頭髮理得很短,不像藝術家的,還好髮質不硬,覆在頭皮上非常清爽有自信的樣子。
「你啊!」他的手伸長過來輕觸她面頰。
「什麼?什麼事?」
「沒事!」他為什麼突然變得冷淡不可親近了?
下午他們去添購需要的東西,順便至銀樓取首飾,然後回王家吃晚飯。
王棟的外公也在,還送她一件大禮--一隻紫玉手鐲!完美的紫羅蘭色澤,完美的雕紋,通體晶瑩無一絲雜色或瑕疵,花靈也覺貴重了。
「我等阿棟結婚等很久了,從他十八歲開始我就在盼望,今日總算如願。阿棟看上的女孩絕不會錯.你果然是第一等的美女,一塊極品的美玉,我深深感激你的父母。」王棟的外公顯然非常鍾愛這外孫。
私底下王棟才對地說,外公是鑒賞玉器的行家,收藏了不少美玉,每位孫子結婚,就送孫媳婦一件玉飾,其中以這只紫玉鐲最受眾媳所愛。
「這太貴重了,我應該收下嗎?」
花靈癡望自個兒的左腕,方才王棟親自為她套上玉鐲,大嫂於纖纖的笑臉是僵硬的,顛倒為了這項。
「它已經在你腕上,附上你的魂了。」王棟亂開玩笑,花靈白他一眼,他才正經道:「外公當著眾人的面送你紫玉鐲,沒人敢說什麼,不過就是一隻鐲子罷了!」
「你說的好輕鬆,一隻金錢是不希奇,但紫玉鐲可就少了,尤其這樣完美的,外公說找遍中國不到十件。」
「美玉也要美人戴才好看啊!」
他笑吟吟的親她,她受了感染,放鬆心情笑了。
「厚臉皮!自稱自讚自消受!」
他大笑,低下頭與她額碰額,鼻觸鼻,最後四唇相接。
「花靈,我真的很喜歡你。」他將濃情蜜意吐進她小嘴中。
當晚,她合著甜蜜的心情回家,洗過澡躺在床上,相信將好夢連連,因為她好快樂,心中甜甜的似盈滿了蜜。
戴上紫玉手鐲的皓腕玉臂,不時舉到眼前端詳,紫玉為玉腕增了光輝,而白皙的小手更襯托出紫玉的無上柔潤。
「哇,又多了一件首飾!」雪釵見了,因不瞭解玉器的價值,只有單純的羨慕。「當準新娘真好,一下子多出許多寶貝。」
「等你要結婚時,一定更多。」
「那當然囉!不過,我覺得玉太含蓄了,我比較欣賞鑽石的耀眼。」
「很像岳雲釵說的話。」花靈笑著坐起身。
「你今天心情很好哦,喏,讓你更快樂一點。」雪釵拉開抽屜。取出一隻上面印有TIFFANY&Co的首飾盒遞給她。「堤芬妮十八K金系列首飾一套。」
花靈早聞名紐約五號街的堤芬妮金質首飾,那煉子是無比的細緻,同時也隱含無比的堅紉,秀氣典雅,深受仕女喜愛。一全套的項煉︵花墜子︶、耳環、手煉,纖美的小花蕾系列,與花靈非常相配。
「你真捨得送我?」
「是大哥!」雪釵表情怪怪的。「他回營了,說不曉得有沒有假期回來喝你的喜酒,托我先轉送賀禮,還有賀卡哩!搞不懂,他何時變得這樣細心周到,對我這親妹妹就沒有這麼好過。」
「雪征大哥迭的?」
花靈看了賀卡內容,也沒說什麼便丟到一邊去,大概又是一些應景的賀詞,最近聽太多了,所以做不出感動的表情?雪釵看著奇怪,她在旁邊都亂感動一把的,花靈居然不在乎的倒頭就睡。
確定她睡著了,雪釵揀過那張賀卡,大哥端正的字體躍人目中:原諒我過去的粗心和失禮,謹祝福你婚後一切美滿如意。雪征「大哥是怎麼了?」雪釵不安的喃喃道:「莫非他在喜歡花靈?」
望著花靈安詳的睡臉,雪釵莫名的背脊寒涼,心酸眼熱。
可憐的大哥喲!你瞭解你所愛的是何許人嗎?你居然這樣傻!
花靈會原諒他的,只因為她從來就不在乎他,從來就沒有在乎過。
第三章
由少女一變而成為少婦,竟有如此大的不同。
深秋的院子裡一地絳英,花靈掃著落葉,回憶那段日子:王棟教會了她品酒,帶她一起去寫生,在山巔,在海邊,在草芒間;她遊玩時,她沉思時,他利用時間作速描或精緻的素描,並且拍下無數的照片和幻燈片。她知道他畫了好幾大本的素描簿,不禁好生佩服。雖然他從不邀請她參觀他的工作成果。但她實在太滿足於這段自由的生活,所以一點也不介意雪釵的批評:「太吝嗇了吧!居然連起碼的歐洲蜜月都沒有。我以後絕對不要相親結婚!」
「你預備和誰去歐洲,王梁或是賴亞航?」
「別提啦!」雪釵抱住頭。「一想到他們兩個,我就一個頭兩個大,恨不得將自己分成兩半,或多出十二個小時。」
「你再這樣下去,遲早出問題的。」
「我也沒辦法,他二人都無法使我全心全意去愛。」雪釵一分析起男人啊,比之營養師分解各類營養素猶是精道。「王梁的身價好,可惜本人不怎麼樣,認真要比,王家三兄弟反而以你老公長得最好看最有味道,其他兩個若非生在富家,絕對娶不到像我這樣的美女。賴亞航可不同了,他帥呆了,帥得教女人興奮,又不至於太過高不可攀,與我最登對了,而且看樣子也不窮,可惜啊--唉!」
「怎麼你也會歎氣?」
「誰歎氣了?我在思考該怎麼說才恰當。」雪釵目不轉睛將她打量起來。「花靈,以前我們一道去逛街喝茶,男生都先注意到你還是我?」
「我不記得有哪個男生曾在大街上對我發出邀請,倒是你,常有男生藉故要認識你。」
花靈說的是真實情形。
「那是你害羞,從不正眼看男生,人家當然不敢冒昧親近,或許是--你不把男人放在眼裡?」
「你少神經了,我才不敢小看任何一個人。」
「還是你對自己沒信心?」
「你今天怎麼搞的嘛,想改念心理學啊?」花靈很擅於將話題由她身上移走。「那個賴亞航到底怎麼樣了?」
「他把我們兩個人作了一番比喻,說:你似玉般典雅,我如鑽石耀眼。男人第一眼會先注意到我,而且很驕傲的將我炫耀於週遭好友,好比鑽石戴在手上,手部的動作變得特別多。而你呢,被男人貼身藏在胸膛,不輕易現給人看,因為鑽石有價,玉無價。」雪釵難得露出洩氣的表情。
「你別信他亂講,胡說八道!只有大傻瓜才當著女朋友的面討論女生,他分明故意逗你玩的。」花靈拒絕相信她所不願意相信的事,當成一個笑話,聽完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