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身材雖然當不成「奶媽」,不過娶回鄉下去種種田、做點粗活,還不至於虧太多。」
哇拷!他把她看成貨物般盤算著斤兩。黎芝縵瞪著他咬牙切齒,咬得嘎嘎亂響,幾里外都聽得到她的憤怒。
木瓜妹也噗哧一聲,笑噴出滿嘴口水,似在附和管星野對黎芝縵身材的嘲諷。
她氣得頭皮發麻,六神無主,逐字逐句地吐出每一個字。「你永遠都不會是我喜歡的那型男人,死心吧!」
管星野氣定神閒地背貼著牆,聳聳肩,狀似輕鬆地說:「反正你的男人不要你了,那我就犧牲一點接收別人不要的「廢棄物」嘛,就當是做善事嘍!」他還兩手抱胸,一到想探究對方會氣到什麼程度的從容。
黎芝縵還想回嘴,被杜離一把拉開,他心畏那個看起來有點陰狠的「大圈仔」會對黎芝縵不利。
「你不要碰我!」正在氣頭上的她,早就天不怕地不怕了。
杜離只好回頭問「木瓜妹」。「小紅,他是誰?」
黎芝縵一聽更是火冒三丈,杜離居然叫她小紅,好不親熱呀,兩人在大陸恩恩愛愛,卻把她蒙騙得好苦,還假情假愛地向自己求婚,太過分了!但是,她更氣惱自己為何要無緣無故到這個鳥地方來受這些窩囊氣,她覺得整個身子脹滿了怒氣,像要爆開似的。
而那個兩邊都討好的「木瓜妹」卻還故意裝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騙取兩個笨男人的疼愛,歪著頭,將那對媚眼拋向一直在那兒擺酷要帥也不嫌累的管星野,而腦子裡硬是想不起他是哪位?
果然是胸大無腦。黎芝縵瞟一眼「木瓜妹」,心裡面恨恨地惱火著,沒想到這種無聊的八點檔劇情竟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我想起來了!」「木瓜妹」突然又叫又跳地跑向管星野,「你是「饅頭」嘛,什麼時候回來的?」
好久沒有人叫他「饅頭」了,管星野張開雙臂迎接「木瓜妹」的投懷送抱,一點也不怕被「木瓜妹」 撞成內傷。
「小紅,沒想到你還記得我!」
嬌柔溫潤的女體投向他那銅牆鐵臂似的臂彎裡,就像抱了一團軟綿綿的雲朵似的,再怎麼理性正直的男人,也會忘了是非曲直,瞧他此刻不就笑得淫兮兮的。黎芝縵越來越鄙視這些只會用下半身思考的雄性動物。
管星野迅速脫下他的外衣裹住「木瓜妹」。「你穿這麼少會著涼的。」很紳士的眼神。
杜離一看,火氣轉彎了,鬆開黎芝縵,走上前去活生生將人家一對璧人從中劈開來,並抓住「木瓜妹」 的手問道:「小紅,你給我過來!」
黎芝縵簡直不相信眼前所見,杜離居然在吃醋,天啊!她剛才還差點就心軟原諒了他呢。
「木瓜妹」有了新人忘舊人地拉著管星野向杜離介紹。「他叫「饅頭」,是咱們家以前的老鄰居,也是我小時候的青梅竹馬,對不對?饅頭。」那雙勾魂眼拋向管星野,不把他勾得神魂顛倒才怪。
哼,怎麼這兒的人都用身體來「敦親睦鄰」的嗎?黎芝縵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停留,只想趕快開這令人作惡的地方。
倒是管星野斜膘向黎芝縵一抹冷笑,手臂一摟旋即又將「木瓜妹」強而有力地攬進懷裡,炫耀似地揚起一對深逐如黑夜的限眸,饒富興味地追巡著黎芝縵犀利的眼神。
然而黎芝縵可也不是好惹的,原就怒氣衝天的火眼,一把燎原了那眼帶挑釁的管星野兜頭兜臉,讓他見識一下,台灣的女人可不像他懷裡的「木瓜妹」一樣,隨隨便便就用身體去跟男人打交道。
杜離眼看「木瓜妹」琵琶別抱,只好回頭來找他的舊愛。
「芝縵,你相信了吧,她是別人的女朋友,我最愛的人還是你呀!」
這麼噁心的話都講得出來,她全身的雞皮疙瘩禁不住要對杜離的厚顏無恥行禮立正了。
「杜離,你能不能給自己留點尊嚴,別讓我看不起我自己行不行?」她一定是幫小傑找爸爸急瘋了,才會沒頭沒腦地喜歡這種毫無格調的男人,天啊!這真是她畢生的恥辱。
深知自己抵擋不了女色誘惑的杜離,滿心侮意,無顏多做辯駁。
就在黎芝縵轉身要走下樓梯時,突然感受到來自呎尺之外的那雙灼熱眼瞳,嘴角掛著令人費解的笑意,直賊賊地盯著她,教她背脊一陣發涼。
不服輸的性子激得她出言反擊。「喂,看好你的 「木瓜妹」,否則哪天做了別人孩子的爹時,別說我沒勸你。」
管星野仍是直勾勾地瞅著她。「唉,台灣女孩都像你這麼凶嗎?」嘴角仍是一抹揶揄。
這傢伙真是欠扁,可惜她是強龍壓不過人家地頭蛇,只能悶氣在心頭。
黎芝縵氣急敗壞地踩著樓梯,好像那樓梯跟她有仇似地,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捲入這種低級無聊的四角漩渦裡。
這個女人性子挺悍的,不太容易收服,看來他得費一番工夫。他突然想起一句話來「知女莫若母」,也許他應該跟她娘聯絡一下。
* * *
晚風徐徐。
自重慶回來後,她不知自己昏睡到哪朝哪代去了,連小傑都忘了去銀珊家裡接回來。
別人失戀可能會籍酒澆愁,再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把自己整得像世界末日下的最後一個癡情女,但是她黎芝縵絕不會那麼沒出息,再怎麼說她也是報社的新聞尖兵,鬧不起這種要死要活的殉情醜聞。
沒太多失戀經驗的她,治療的方法只有一個。
睡覺!
她打算給它睡到昏天暗地,日月無光,全身無力,麻痺不仁,睡到像死過一回一樣,然後才能浴火重生。
只是閉關療傷之前,忘了把電話線拔掉。
「鈴——鈴——」
刺耳的電話響了好幾聲,催命似地震斷沉睡中的腦神經,棉被裡伸出一隻含恨的手爪,在床頭矮櫃上東摸西探一陣之後,才抓到響個不停的電話筒,那魔音傳腦的鈴聲才嘎然而止。
「喂,「妹妹」?」話筒那端的婦人聲音突然被砰地一聲阻斷了話,是什麼東西掉落了地面。
黎芝縵的手鬆軟無力,一個不慎話筒就滑落了。大概腦子剛被嚇醒,但還沒來得及把「嚇醒」的命令傳達到四肢的末梢神經,所以手腳有點不聽使喚,連話筒都抓不穩。
她前身探出棉被外,匍匐前進到地面,撈起電話,旋又迅速地縮回被窩裡去。
「「妹妹」啊!你的電話又摔到地上啦?」
全天下就只有她母親會這麼噁心巴啦地「尊稱」 她這麼個二十六歲大的女孩為「妹妹」。
她真是搞不懂賦閒在鄉間養老的母后娘娘,為什麼老喜歡挑人家好夢正酣的時刻來電,而且每回都得害她掉一次電話筒,瞧那話筒上坑坑巴巴的摔痕,就知道當她家的電話有多命苦。
「沒有啦!」一出聲才覺喉嚨有點緊繃又帶著沙啞,想掩飾那乍眠未醒的聲調已來不及了。
「「妹妹」,你還在睡覺啊?」
哇!母后大人真是英明蓋世啊,她才說了三個字就給聽出來了,若再多吐幾句,不是連她被男人「放殺」的事,也逃不了那只觀察入微的順風耳。
「嗯,天亮啦?」她躲在被窩裡治療失戀的精情,不見天日,自然不知月之將起。
電話那頭傳來擔憂的關切。「「妹妹」你失戀了是不是?分不清太陽月亮啦!」媽的聲音突然拉高分貝,她的耳膜剎那間像被一根針刺穿了似的,整個人突然像彈簧似地彈坐而起,脹紅著一張睡眼惺忪的粉臉。
嘖嘖,母親實在了得,簡直可以去擺攤算命,鐵口直斷了。
「誰失戀啊?這種丟人的事,絕不會發生在你女兒身上。」明明就是失戀了,還要死撐著面子。
其實她母親也只是見她睡得昏天暗地,隨口一說而已,根本沒放在心上,而且很快就導入此番來電的主題。
「「妹妹」,你還記不記得住在大陸的那個四姨媽?」
見母親大人換了話題,她才吁口氣地又癱回被窩裡去。
「媽,你別鬧了,挑這時候來考我的記憶。」她療傷都來不及了,哪還有心力去記祖宗十八代的親戚族譜。
「是這樣的,你四姨媽婆家那邊的大伯母和她的兒子好像有事要來台灣一趟,順便探望他們的表姑媽。」
「哦——」她輕吟著。
她母親滔滔不絕地說著,溫和的語調極具催眠作用,眼皮不由自主地搭合上,也沒心情去細聽,反正她又不是他們的表姑媽,什麼四姨媽、大伯母的?關她什麼事,還是睡她的大頭覺吧。
她母親還繼續說著。「……他們說難得來台灣一趟,想去台北瞧瞧,我想安排他們在你那兒住個幾天,就這樣了,反正天也黑了,你繼續睡吧,再見。」
「哦,再見!」她含含糊糊地將電話掛在鬧鐘上。
其實她的元神早就沉睡了八分,剛才母親那一缸子的交代壓根兒沒聽進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