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擂拳捶過去,像雨點灑落似地打在他肌肉纍纍的臂膀上,質問著。「你什麼時候看到我在哭了?」
他促狹著。「看很久了,我一直站在牆角邊不敢過去啊!」
「原來你躲起來,難怪我看不到,你——好可惡!」 她又氣得想掉頭走人。
「喂,不怕又迷路啊,我可不是每次都那麼lucky找得到你的哦!」他故意嚇唬她。
黎芝縵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氣得嘟著嘴耍賴地吵著。「我要回家啦!」
「哇,你現在看起來比小傑還像小孩子。」沒見過這麼孩子氣的女人,令人想去呵護疼惜她。
「要你管——」她拎著累贅的裙擺,大步走去,心裡相信,這回他一定會追上來的。
「你忘了,我就姓「管」嗎?」
他越來越清楚自己的心意了。
* * *
老哥的記憶恢復之後,即吵著要出院,片刻也不能等。
他從公司接到白伯伯的電話,馬上趕過去醫院,才踏進病房,一眼就見到芝縵正狀似親密地喂老哥喝湯,心頭一股醋意翻升上來,掉頭要走,卻被老哥叫住。
「星野,等一下。」
他又走回來,用眼尾瞟向黎芝縵,緊抿的雙唇,銜著嫉妒。
不知情的黎芝縵還走過來暗示他。「他有話要告訴你,我迴避一下。」俏皮地對他眨了下明亮的杏眼。
攪得他意亂情迷,如果意志力不是夠堅強,很可能會迷失在她清澄如海洋的瞳眸裡,找不到出路。
老哥想跟他說什麼?該不會——
他的身子像無意識地被她吸了過去,抓住芝縵的手。「你沒亂說什麼吧?」一切都得等老哥的身心完全康復後,才說出真相吧。
散發迷人魅力猶不自知的黎芝縵天真地搖搖頭,一把推開他那副快貼過來的重沉沉身軀。「沒有啊!」 隨即走出門外去,把空間留給他們兩兄弟。
管星野撫著方纔她碰自己胸口的手溫,回味似的,待鎮定了心神,才坐到病床旁。「老哥,什麼事?」
管星宇的手來回搓揉自己的下巴,滿臉憂心忡忡,情緒極度的不安。「星野,我好害怕。」
老哥的心神不寧越來越明顯,連他都感受到了。
「咱們兩兄弟來美國打天下,什麼苦沒吃過,現在這一點小挫折,有什麼好怕的?」他以為老哥擔心的是這陣子以來媒體對車禍的報導,影響了那些銀行家對公司的投資計劃,安撫性地拍著老哥的肩膀,試圖減輕他的不安。
「星野,我有一種奇異的感覺。」惶惑的神情,說明了他的困擾。
「嗯?」老哥該不會看出什麼來了吧?
管星宇站起來,步履蹣跚地走過去打開病房門,偷偷看著走廊外的「流蘇」,她正好大刺刺地平躺在供人休息的長椅凳上,身上穿著泛白的牛仔小喇叭褲搭配格子棉質襯衫,一頭飄逸的長髮全塞到棒球帽裡去,那模樣活像個小男生似的。
「你不覺得流蘇變了嗎?」黎芝縵剛好看到管星宇朝她這兒望,很自然地揮手綻笑著。他也呆然地舉起手來揮了兩下。「她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管星野小心翼翼地接腔。「有嗎?」
他也走過去,看到黎芝縵穿著昨晚他買給她的便服,這女人堅持不穿裙子,強辯說:「反正你哥哥已經恢復記憶了,就饒了我,別再勉強我穿那一身綁手綁腳的裙子了吧!」拗不過她,只好由她去。
「你看,她以前從不穿Jean的,更別說在大庭廣眾之下那樣躺在椅子上,露出牙齒地大笑著。」他帶著驚歎的眼光,回過頭對管星野說著。
是呀,她還會當街哭得稀哩嘩啦,連老外都敗給她了。管星野也看得出神,她就是這麼率性的女子,跟流蘇截然不同;卻更吸引他。
管星宇無限欣賞的凝視著遠方的倩影。「剛才我問她最近畫了什麼作品?你猜她怎麼回答?」
他沒回答,猜想黎芝縵搞不好連隻豬都不會畫吧。
管星宇的臉上洋溢著快樂,連頭頂上都冒著幸福的光圈。含笑的唇角,流露出疼惜的愛意。「她說幹麼要用畫的,多麻煩啊,傻瓜相機一拍,又真實又方便。你說她是不是不一樣了。」
老哥呵呵大笑,他卻笑不出來。是啊,以前的流蘇視繪畫為自己的第二個生命,但是她不是流蘇啊。
他煩惱著該如何婉轉地解釋這個殘酷的真相,又不會帶給老哥二次傷害。瞧老哥難得那麼開心,怎麼說得出口啊?
黎芝縵知道管星宇在看她,故意從長凳上跳下來,蜷曲著身子蹲踞在牆角,打呵欠又摳鼻孔,活像丐幫的九袋長老。
管星野被她誇張的動作逗得噗嗤而笑,這女人的形象就是沒有形象,所以自由自在,無所拘束。
他忍住笑意,故意說:「可能是車禍把她以前優雅的氣質給撞壞了!」哇,這是什麼爛台詞。
不過從老哥的表情研判,似乎有點無法接受昔日的愛人變成如此粗鄙不堪的女人。如果能讓老哥自動放棄芝縵,那不是更好。
「老哥,如果你不喜歡現在的流蘇,可別勉強自己跟她結婚,我可以幫你去跟她解釋的。」他作勢要走向黎芝縵。
「不!」管星宇突然阻止他,臉上泛著幸福男人的微笑。「我覺得現在的流蘇比以前可愛,我喜歡都來不及呢!」
啊?不會吧!管星野的心又涼了一大截。
「只是……」管星宇皺起眉來。
「只是怎樣?」也許還有救,管星野緊張地豎起耳朵,怕漏聽了什麼。
「唉,不知是我多慮了,還是怎地?我老覺得流蘇她好像把我當哥哥一樣,我真怕她不喜歡我了。」忠厚老實的他不善於處理女人的問題,還好他有一個身經百戰的情聖弟弟當他的軍師;當初也是在弟弟的協助下才追到流蘇的。「星野,你要幫幫我。」
老哥向他求救神情,恍如第一次見到流蘇時的神情,一模一樣的焦慮與無措。
「星野,老哥從沒求你幫忙過,這是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後的一次,」他的眼睛凝視著流蘇,呼吸急促地說:「幫我追那個女孩!」
他對流蘇那份來不及萌芽的情愫,在那一晚就被斬斷了。
「星野,你怎麼了?」老哥搖動他想得出神的肩膀。
臉上堆砌著不自然的微笑。「……不會的。」向來擅於掩飾情感的他,竟然也有手法拙劣的一天。
「你幫我去試探流蘇,好不好?」老哥擺出懇求的表情,教他不能拒絕。
當下,管星野走向廊外,黎芝縵還蹲踞在那兒,她樂兮兮地問他。「我剛剛那樣,嚇到你哥哥了吧!」
他當然知道芝縵的用心,想自毀形象,教老哥心生嫌惡而自動放棄,只可惜適得其反。
他只得頹然地坐上長板凳。「老哥說你現在更可愛了!」
「不是吧?摳鼻孔他都覺得可愛。哇,看來你哥哥真的很喜歡我的流蘇姊姊。」她跳上長凳,仍是蹲著,就是不肯好好地端坐著。
他面色凝重地說:「我想他喜歡的人是現在的黎芝縵。」
她還沒蹲好,就嚇得差點從凳上俯跌下去,幸虧管星野的手臂及時抱住她。
「沒事吧?」關切的眼神,無意中透露些訊息。
「還好,你出手夠快,否則我就……」兩人的眼神同時往那只英雄救美的手掌看去。
管星野才發現自己的「龍爪手」居然抓住黎芝縵胸前的「突出物」。
好柔軟的觸感,他的手被黏住在那兒了,捨不得離開。
黎芝縵羞赧地一把將他的手推開。「喂,拿開你的 「魔掌」啦!」粉嫩的臉頰霎時撲上紅霞,紅到細頸上去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碰觸女人的身體對他而言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卻唯獨對她不敢輕舉妄動呢。
「哼,誰知道是不是故意?」她的臉紅得發熱,連頭皮也麻了,一顆心怦怦地擂打著胸口,舞律著興奮,羞怯地將雙手重疊摀住左胸,怕被聽見了。
管星野鎖住眉心,一臉的無辜,眼神倒不時地瞄著自己那一隻僥倖的手掌,慢慢悠悠地,緊抿的唇角銜著一抹笑,面孔也灼灼的。
「哇,你裝什麼無辜啊?被性騷擾的人是我呢。」 沒想到這個外冷內熱的男人也會憋不住,熱到體外來了。
「那頂多下不為例嘍。」面對眼前這個女人就是天生的憐牙俐嘴,他只能以賴皮對付。「我要去幫老哥辦出院手續。」
「他真的可以出院了?我去看看。」她轉身要走。
「喂,小心說話別漏餡了,還有……」停頓一下,話到了嘴邊還猶豫著。「記得他是你的愛人,不是哥哥。」
她回過身來,低頭斂眉。「是嗎?」思考良久,才微微揚起下頜,接觸他的目光,輕輕地反問一句。「那你呢?」
四眼對視,卻鴉雀無言,任情愛如暗潮般洶湧於眼波之中。
「流蘇,你過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