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孤獨而美麗的倩影,在人潮之中隨波逐流, 臉上流露著落寞的神情,腦海裡還咀嚼著剛才的電影 情節吧,為電影裡那對離別的戀人幾番尋尋覓覓,最 終仍不得相聚而感傷。
想她自己啊,她又在茫茫人海裡尋覓什麼呢?
早過了相信童話故事裡有白馬王子的年紀,但她 仍童心未泯地等待著生命裡那位真命天子的出現,無 聊吧!一個即將年過三十的女人,竟還有這般不切實 際的想法。
下班後,她經常獨自一人前來看電影,卸下冷漠 的偽裝面具後,拒絕和公司的同事做任何公事以外的 接觸,怕她珍藏在心底的過時愛情觀遭到揶揄,所以 一直以來,在弱肉強食的公司,她要求自己收拾起真 性情,扮演一位企業女戰士,而夢幻的愛情,就把它 保存在電影的情節裡。
只是,每回看完電影,她的心裡就越是惆悵,越 加不知道自己究競在等什麼?像站在迷霧裡找不到出 路。
三寸高跟鞋踩在人行徒步區的紅磚上,蹬蹬作響, 摩肩擦踵的人群越聚越多,她的腳步越走越急,一心 想衝出擁擠的鬧區。
腳下一個不慎,踩到什麼硬物,踉蹌了半步,險 些跌倒。
「唉呀——」一個渾身污垢不修邊幅的流浪漢抱著 腳慘叫。
她踩了人了!
其實自己大可無動於衷地走掉,以她一貫的冷漠, 不去加以理會那些無家可歸的社會邊緣人,他們就像 遊魂似的,沒有人關心他們的死活。她頓了一下,被 那種卑鄙的想法擊中,自己不也是這樣的孤魂野鬼嗎?
站在那位蓬頭垢面的流浪漢身邊,她滿臉歉疚地 瞅著那只因無鞋可穿以致被她踩得血流如注的腳,驚 慌地大叫。「哎呀,流血了!」蹲下來急忙從皮包裡拿 出面紙,為他擦拭止血。
他扔掉她的面紙,從自己身上撕下一塊破衣布, 綁緊在腳跟旁,有一種臨危不亂的冷靜。
她顯得笨手笨腳,弄傷了人,只會仁足在那兒, 不知怎麼辦?
「對不起!」萬萬想不到一個在職場上冷若冰霜的 女強人,會開口向陌生人道歉,那句話說出口,連她 自己的耳朵都不敢相信,也許是受了剛才電影情節的 影響吧,讓她多了一點人的溫度。
流浪漢始終低著頭握住受傷的腳盤,不言不語也 不理會她。
「我送你去醫院包札吧!」她的高跟鞋又細又尖, 底下可能還有細菌呢。
雜亂蔓長的發須擋住他的五官,使她看不到流浪 漢的表情。
「你在過兒等我,別走,我去開車過來。」他仍沒 有任何表示。
既然對方不回答,就當是接受她的安排了。「別走 喔,我馬上回來!」
他仍是不吭不響,她心裡猜想著,這個人會不會 是個啞巴?!
走了幾步後,不放心地回頭尋找那流液漢是否還 在原地。啊,他不見了!
她立在原地,放目張望,這時的人群漸散了,稀 稀落落的徒步區上,卻不見流浪漢的身影。
算了,也許他們有他們的自尊吧!
當她走回停車場附近時,對面熙來攘往的電視牆 前,圍了一圈人,不知發生什麼事,心想,可能有藝 人在那兒表演吧!她一點興趣也沒,直接朝停車場走 去。
一對和她擦身而過的學生情侶,勾肩搭背地說著。 「那個人好可怕哦,渾身髒兮兮的,腳丫子一直流血, 他好像不會痛似地,還拚命唱歌,真怪異。」
「唉,那種流浪漢呀,就是故意作怪,好引人注目 嘛,變態!」
「喂,你別這樣說啦,其實那個流浪漢滿年輕的, 而且仔細看,他的五官還挺帥的。」女的修正男的說 詞。
男的醋勁大發生氣了。「你怎麼知道?」自己的女 朋友說一個流浪漢帥,令他難堪嘛。
「那是因為我經常看到他在電視牆旁邊出現,而且 每次都唱那首沒聽過的歌,總覺得他好像在等誰似 地。」
那對學生戀人邊吵邊走向電影街,倒是她的步伐 停頓下來了,望著對街,空茫茫的眼神,毫無目標。
陰鬱低吟的歌聲穿過擁擠的人縫間飄了出來。「花 落水流,春去無蹤....。」
那歌聲如泣如訴,像來自遙遠的年代,縹縹緲緲 地襲入她的每個細胞,喚起一場很久以前的記憶,牽 引了她的步伐移動過去,無視於眼前的紅燈。
一聲緊急煞車聲,計程車司機探出頭來衝著她罵。
「喂,找死啊!」其他的車子也紛紛停下來,讓她先過, 真怕了她,不要命的女孩!她像走在虛無的空間裡, 只聽見歌聲,其餘的一切充耳不聞。
走到電視牆前,那男人仍低著頭吟唱不歇的情歌。
她望著那只被她踩傷的腳,視線由下而上,緩緩 地瀏覽到他的臉上,輕輕地唱和著。「青春一去,永不 再回頭......」
男人的歌聲夏然而止,身軀因錯愕而微微顫抖著, 慢慢地抬起頭來,有如電影裡的慢動作,挺起胸膛, 揚起下頜望向她,透露期待己久的眼神。
四目相會,炯炯有神的眼瞳中,跳躍著記憶中那 張熟悉的臉龐,前塵往事,今生來世,在思緒裡翻湧 而出。
週遭的人潮流動如河,流不走記憶的呼喚。 「是你——」她的喉間迸出驚呼聲。
男人的眼裡閃爍著淚光,薄唇輕顫著。「是我!」
兩對互相凝望的眼眸,一場很久很久的記憶封印 於焉開啟。
在川流不息的電影街上,散場時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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