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不會立刻拒絕她。「當你要麻煩別人時,要說『請』字,聽的人心情會好一點。」
她馬上改口,而且有禮溫馴得像只小綿羊。
「孟亞先生,『請』你介紹有錢人給我當男朋友好嗎?」
「不好!」他板起臉來,把她拉到人少的地方,早就想教訓她。「你真的那麼想嫁給有錢人?」
「沒錯!只要是有錢人不管是鰥寡孤獨廢疾者,照嫁不誤!」
「那愛情呢?」
莫憂側目凝視著他,冷冷地說:「愛情是傻瓜的信仰,像你這樣的傻瓜才會掉進愛情的陷阱裡,白癡都知道愛情不能填飽肚子!」
孟亞對牛彈琴了老半天,卻得到這樣的答案,他的眉頭又蹙緊起來了。
「你真的那麼愛慕虛榮嗎?」難道他的直覺錯了I:
她冷著臉,猶理直氣壯地說:「如果你從小過的是三餐沒著落的日子,看你會不會愛慕虛榮!」
是愛之深責之切吧,他就是不能容忍莫憂如此詆毀自己。「你能不能有出息一點,想當有錢人,就靠自己去賺錢呀!」
「我也想靠自己的努力去賺錢啊!但是我只是個小小的記者,要成為有錢人得等到哪一天?」莫憂收斂起溫柔的表情,臉色脹紅如夕陽,強力甩開他的手。
「你怕什麼?年輕就是本錢,只要你夠努力,有朝一日會成為有錢人的。」難得她也有這番志氣!她卻大吼起來。「對,我年輕當然可以等,但是我父母已老了,他們不能等呀,我也不想再讓他們過苦日子了!」
說完後奪門而出,但他卻瞥見在她咬緊牙關的倔強眼神裡泛著淚光,強忍住,絕不在人前流下來。
他才知道,原來在凶悍潑辣和愛慕虛榮的外表下,隱藏的是一個為了父母的晚年富裕而願意犧牲愛情的堅強孝女!
對莫憂,他又多了幾分疼惜與不捨,相信她那種非有錢人不嫁的想法,是環境造就出來的,絕非她的本性。
城市的霓虹燈,越夜越美麗。
莫憂下了班,踏出報社的大樓,伸個懶腰,抬起頭來,看不見天上的星光,因為被炫亮的霓虹燈遮蓋了。
她往觀光夜市的方向走去,邊走還邊想,那個窮光蛋孟亞跑去哪兒了?整天不見人影,他還是個新人呢,就擺起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怠職本事,他等著被組長削吧!
只是孟亞不在身邊,她又像少了什麼似的,渾身不對勁,又不好意思問同事,怕引起不必要的聯想。
自從孟亞進報社,最近辦公室裡起碼有一半的女同事上班時眼睛都盯著他轉上轉下的,一副很哈他的樣子,真不知道像那種窮男人有什麼好哈的?
尤其是藝文版的女同事更誇張,私底下老聚在一起談論孟亞的事,連上廁所的時間也不忘聊上幾句。
花癡甲邊補口紅邊說:「他的聲音好有磁性喔!」
花癡乙撩起眼皮補眼影。「他走路的樣子好有個性喔!」
花癡丙拿出眉筆,在右眼上畫一個上括弧的眉形。「他抽菸的姿勢才迷人呢!」
突然聽到咚一聲,是花癡丁的腮紅盒子不慎掉下去了,只見她的口角泛著水光,整個人略顯呆滯地說:「我覺得他的沈默寡言,最酷!」
在一旁洗手的她,差點沒笑掉大牙!
天啊!那個傢伙會沈默寡言?!那些女人是臭耳聾了嗎?她們沒聽過他罵人時的兇猛火力嗎?那連珠炮似的猛烈批評,「你愛慕虛榮!」、「你沒出息!」那叫做酷嗎?騙誰?冷凍庫最酷啦!
她可不想加入戰場,哈那種窮人!又不是頭殼壞掉!
管他在不在辦公室,他家的事!
但是她走沒兩步路就會下意識地回頭望,以為孟亞會突然出現在她身後,跟她說:「回家嗎?我送你,反正順路!」
好像只要是她要去的地方,他都順路。
如果她的直覺沒錯的話,孟亞似乎有一點喜歡她——所以他才會請李董介紹到報社來工作,還分到和她同組,擺明想近水樓台嘛!
只是一路上,她回了好幾次頭,脖子都快扭到了,也沒瞧見那個窮孟亞的鬼影子。
莫憂難掩失望之情。
她無精打彩地走到一攤賣蚵仔麵線和臭豆腐的攤販前。
「媽,我來了!」她從臭豆腐攤底下拿出一條佈滿油漬的圍巾披上。
她每天從報社下班後,都會過來夜市幫忙顧攤。
媽在炸豆腐,在上大學的弟弟正端了一碗蚵仔麵線給客人;不見爸的人影,八成又去和街尾那幾個賣香腸的、賣甘蔗的、還有賣檳榔的湊四腳,希望老媽今天晚上賣的蚵仔麵線夠他輸。
「媽,我來就好!」她真是心疼媽,因為迷信愛情,才會嫁給一文不名的爸爸,結局是一輩子苦命。
她發誓絕不重蹈母親的覆轍,一定要嫁個有錢人,讓媽過好日子!
媽沒放手,倒是眉開眼笑地對她說:「有人找你呢!」
「是不是又來要招待券的?這整條觀光夜市裡討生活的叔叔、伯伯、阿姨、嬸嬸,她起碼認識一半,他們知道她是體育記者,常過來誇獎她人長得美又孝順……不過最主要是替家裡的兒子、孫子要球賽的招待券。
她望著媽那張忙得汗水淋漓的臉龐:心疼地伸過手去幫她擦拭,媽居然推她一把。
「你別管我,快去招呼那位先生,人家等你很久了!」
「哪位先生啊?」她有點不耐煩,因為有錢人絕不會出現在夜市裡吃臭豆腐,他們去的地方不是五星級飯店就是那種又貴又吃不飽的高級餐廳。
媽的手沒空,用下巴努了一下方向。「那一桌離油煙遠一點,我還叫你弟弟去買了汽水請他暍,女兒啊,他是不是你前兩天說要釣的那個什麼集團的李董?!」
她順著媽所努過去的方向瞄了一眼,霍然發現被她念了一整天的孟亞坐在那兒,還朝她齜牙咧嘴,一臉皮笑肉不笑的中風表情,他的耳朵不癢嗎?
媽還問她。「要不要叫你弟再去買一杯咖啡,有錢人好像都愛喝那種又苦又難喝的東西!」
「媽,你別忙了,他不是有錢人,是幫有錢人開車的司機,你不必浪費力氣和金錢招待他了!」害她找了老半天,原來他躲到夜市來了。
她走過去,拉開一張圓椅,右腳大黥刺地跨坐上去,兩人隔著一張細長的小桌子,眼對眼,鼻對鼻,面對面。
她劈頭就問:「你來這裡做什麼?」那瓶弟弟買來的汽水,她拿起來一仰而盡。招待他,都嫌鋪張浪費了。
孟亞的上半身往後一仰,緊瞅著披上圍巾的她,像在欣賞一個穿著名師設計的時尚模特兒。
這就是生活中的莫憂,被貧窮所苦的莫憂,也是展現孝心的莫憂!他喜歡這樣樸質且真實的她!
過了一會兒,他才胡謁個理由回答。「辦公室裡人多嘴雜,來這兒圖個清靜。」
他在說什麼瘋話?「這裡是夜市耶,會比辦公室清靜?」明明就是來看她的,喜歡她還不敢講?
孟亞的眼神,從莫憂遠遠地走近這攤子起,就沒離開過她的身體。她的表情很無精打彩,是工作太累了嗎?還是有什麼心事?該不是又在煩惱著找不到有錢人吧?!
「我所在之處是鬧中取靜的好地方,眼前又多了一個美麗佳人,更是賞心悅目的好風景!」
他是特地來尋找真實的她,額外發現她有一個好母親。
有個身影走過來。「姊,他是我未來的姊夫嗎?」
他挺起胸膛,很滿意這樣的稱謂,嗯,她還有一個好弟弟。
莫憂端起腳丫子,很粗魯地要踹她弟弟,但只是做個樣子嚇唬而已,沒真出腿。
孟亞搖搖頭,苦笑。這女人可真殘暴呢!她的溫柔大概只有有錢人才看得到吧!
莫憂伸出右手勾住弟弟的脖子,一副要他為說錯話受死的模樣。
「什麼姊夫?!你老姊還沒笨到去嫁一個窮司機呢!」
她一定要這樣羞辱他嗎?每次在介紹他的時候,一定要冠上「窮」字,好像他姓窮名司機。
她弟弟突然睜大眼,張大嘴,下可置信地盯著他看,好像他中了樂透的頭獎。
他大笑三聲。「哈、哈、哈,原來——你就是奪走我姊姊初吻的窮司機!」
又是「窮司機」!果然是姊弟情深,同一個母親生的,連遣詞用字都一模一樣。只是……他有沒有聽錯?!初吻?他奪走莫憂的初吻?
他不由自主地將眼神移到莫憂那兩片可人的嘴唇,然後抿一抿自己的,好像在品味餘香似的。
但見莫憂滿臉通紅追著弟弟喊打。「莫愁—你居然敢洩漏我的秘密!你欠打呀——」
狹窄的桌椅間,莫愁無處可逃,只好躲在孟亞的身後,拿他當擋箭牌護身符。
莫憂居然真的不好意思追過來打人了,甚至連眼神都不敢正視他,沒想到她也會在他面前害羞。此刻的她,完全沒有防備,不再劍拔弩張,那偽裝出來凶神惡煞的面紗已經被撕下來了,她只能以最真實的莫憂和他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