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怔,捧起那杯拿鐵,咧嘴而笑,「這麼說也對哦。」
瞅著她開朗的笑容,他忽然就嚴肅了,「不……這跟認識長久並沒有關係。」
她舔了一口上面的泡沫,卻吐著舌頭愕愣在那兒──沒有關係,那他提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她只不過附和他的話而已,他突然又反駁回來,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她舔了一下嘴唇,放下杯子,攢著柳眉瞅著他,「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嚴肅的表情又變了,眼神裡緩緩注入困擾,神色間開始為難……真奇怪,他到底怎麼了?
「你怎麼又不說話?」
他又停了好一會兒,彷彿斟酌了許多字句,在字裡行間挑了許多合適的話,才終於開口,「現在就算我告訴妳,妳也不一定會懂……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我才說得出來吧……因為妍妍的關係,最初,我把妳也當作妹妹一樣看待,後來……妳總是用崇拜的眼神看著我,其實我很早就知道妳的心情了,但我並不明白妳到底是為什麼這麼喜歡我……我想妳這份迷戀可能只是一時盲目的愛慕而已,我不認為妳瞭解真正的我,所以……」他望著地,雖然她已不是她,但她還是她,他很難抉擇是否該把話說完全……
她對著他猶豫的眼神,一下子彷彿把他看透似的,她接著說:「所以,你不認為我是真正的愛你,又或者是你對自己缺乏自信?」她想一想又扯眉,「但你又不是那種人,你雖然不驕傲、自負,但像你這種這麼會深思熟慮的人,才絕對不可能看扁自己呢,所以,你是認為以前的我並不是真正的愛你,你想只要你不理會,這份迷戀總會自己消失,我不明白,這和大家所認定的有什麼不同?」
他瞇眼深深地凝視著她,忽然歎笑,「……以前我們絕對不可能坐下來談這些話。」
她扯起眉頭,「我也不是自己喜歡失憶的好不好?你們老是喜歡在我面前提起以前和現在的差異,我老是會覺得好像我做了對不起你們的事似的,又不是我自願的,我也很煩惱耶。」
他一怔,還是第一次聽到她的抱怨,這卻反而讓他的心情輕鬆……他點頭,「我盡量注意,不再刺激妳去和電線桿『調情』了。」
他用正經的表情說出這些話,立刻惹笑了她,「你這個人老是讓我刮目相看耶。」
他凝望著她,語氣懇切地終於說了,「……可姍,我以前愛妳,現在也是。」
「啊……」經過剛才的笑鬧,一下子很難把話聽全,直到心思慢慢回來,他的告白終於進了她的耳、她的心──她的笑容僵在那兒,眼裡注入疑惑和驚訝,驚異的表情維持了一會兒,望著他,又緩緩轉為更深的不解……
「我實在不能明白,如果說你現在愛上我,那麼從你關心我的態度裡,我多少還會相信,但你說你以前愛我,那你為什麼──」她忽然住了口,想到他剛才那番話……妳總是用崇拜的眼神看著我,其實我很早就知道妳的心情了,但我並不明白妳到底是為什麼這麼喜歡我……我想妳這份迷戀可能只是一時盲目的愛慕而已,我不認為妳瞭解真正的我,所以……所以,他過去才不願意接受她的感情?
何可姍瞠大眼,臉上滿滿是疑惑和驚詫,這個人,為什麼會想那麼多?為什麼會有那麼多顧忌呢?她可絕對不相信他對自己缺乏自信,怎麼他這個人這麼難懂呢?
他凝視著她的眼裡,有著一份心知的瞭解,面對現在的她,要解釋他的心情變得比較容易了,「……太珍惜一個人,太在乎跨出這一步反而失去,才導致裹足不前,妳懂嗎?」
……這麼說她的確能懂,他這個人一看就知道處理事情絕對是小心翼翼的人,但是,他的解釋,在她這裡卻有了不同的看法和註解。
她用幾近挑剔的眼光睇視他,「我覺得,你一定更在乎自己,你更珍惜的是你自己,所以你才這麼保護自己,深怕受到一丁點傷害,這才是你裹足不前,藏在自己的殼裡胡亂猜測別人的心思,卻不敢有動作的原因,更甚者,你根本是在享受別人迷戀你的眼光,我懷疑你有自戀傾向,你不想破壞這麼美好的一刻,所以你就想讓這份崇拜的眼神一直維持下去,你也不管別人單戀你有多辛苦和痛苦,反正你就是自私,還為自己找藉口。」
這麼美好的一刻?是指什麼……她字字句句均砸下重語,早就打得他一顆真心七零八落,她的話只聽得片片段段、零零亂亂。
而,她口裡的別人,不是別人,是她自己,不知道她是不是還記得?他的眼裡有了黯然的神傷,緩緩一笑,「也許妳說的比較對,妳說出……我冰冷無情的一面。」
瞅著他的神色,她猛然發覺自己說了什麼,就像為了過去的自己抱不平,急著想要傷害他似的──如果他其實很真心,那明明是癡情人,卻被她說成狼心狗肺,如果他真的很在乎她,她卻當面潑了他一大桶冷水──她還真不是人呢。
「不是、不是的!」她急忙端起曼特寧遞給他,「我向你道歉,你就當我剛才都是狗吠好了,那些話都不做數,全是我心胸狹窄、目光狹隘、胡言亂語!你……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嘛,是我亂說話,是我最自私,你千萬不要放到心裡去了哦!」她心裡像是被狠狠紮了一針,這一針可扎得又深又痛了,因為她的無心傷到人家的心了!現在叫他不要放到心上去,可她恐怕永遠也會記得這次的教訓了。
他望著還溫熱的咖啡,看著她急切又恐慌的模樣,臉上的神色刻意放寬,但更深的落寞和絞痛在心底……他寧願她不辯解,起碼表示失憶的她還在乎他……不是朋友,是當作情人的在乎──他還能找回以前的她嗎?
如果她就這樣,一輩子無法恢復記憶,她的眼裡從此沒有了他呢?……他瞇起眼,他絕對無法承受!
她其實說對了,他是很自私,他要她的心和人,卻不肯輕易對等的付出,只等待她自己送上門,直到即將失去她──不,無論她能夠恢復記憶與否,他都要她屬於他!
他接住那杯咖啡,同時緊緊握住她的手。
她望著他突然堅決的眼神,莫名地一陣背脊發涼,趕緊抽回了手。……怎麼搞的,腦袋裡忽然一片亂烘烘了。
☆ ☆ ☆
晚飯後,秋欣去洗澡了,高驚天還沒回來,現在客廳裡只有兩個人。
……她好像忘了什麼事?
「我好像忘了什麼事?」何可姍拿著遙控器,把電視頻道頻頻切換,坐在沙發裡一會兒盤腿,一會兒曲膝,眼光盯著螢幕,心魂卻不知飛到哪兒去。
高星火坐在另一張沙發椅裡,兩手抱著胸膛,兩隻眼睛幾乎要把她給瞪出孔來了。
「妳忘記妳的另一個名字叫失憶女。」好像忘了什麼事?這對一個失憶的人而言是很正常的事,她講什麼廢話!
「我說的是最近的事──」何可姍扯起眉頭,終於把目光施捨給他,卻被他凶狠的模樣給嚇得縮到角落去!「你……你這樣不好耶,老是有事、沒事亂瞪人,人家收保護費的都比你善良。」
「妳拿著遙控器轉來轉去,我要怎麼看電視!」他怒不可遏地吼。
何可姍一怔,頭一低,看見握在手裡的遙控器,小舌頭一伸,趕緊丟給他,小聲的抱怨,「說一聲就好了,幹嘛那麼凶。唉,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哦。」
「低頭?我看妳老早把我家的屋簷當成妳家的了!」他拿著遙控器切換到實況轉播棒球賽的頻道,這才把目光轉回電視螢幕上,繼續看中日廝殺。
「哼,那我連鑰匙都給你換掉,看你怎麼進來。」趁他分心看電視,她才敢偷偷的頂撞這只火爆頭。
「那我就讓妳掃玻璃掃到死!」他光是眼角瞪了一下,就夠讓她閉嘴了。
他滿意的回頭專心看球賽,何可姍趕緊繼續想她忘了的事,免得她一會兒又忘了……
「啊!」她瞪著電視,突然一聲驚叫。
高星火馬上被她嚇一跳,回頭瞥一眼螢幕上的賽況,「妳漢奸啊!明明是我們得分,妳鬼吼鬼叫!」
她發怔地瞪著電視,眼光沒焦距,腦袋裡亂烘烘地,就連高星火的叫罵都沒聽進去──高驚天……他說了愛她,以前的她,現在的她,他說了愛她,可是他……怎麼都沒有問她……
叮鈴──
「去──開門!」高星火兩隻眼睛守著電視,手往大門一指,接下來就沒他的事了。
她緩緩回過眼來,只敢往他的背後丟一個埋怨的白眼,不情不願地站起來走出庭院。
白色鐵柱大門外,停了一輛紅色的車子,門鈴旁,一個身材高挑的美女正用優雅的姿態站在那兒……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