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嗥緩緩的點頭,然後無言的起身上樓。-伙人看著他沉重、落寞的身影,除了目露同情,沒人說半句話。
問嗥打開臥室房門,站在門口,房裡的每一樣東西幾乎都是屬於凱茵的,他眼裡所見的全是凱茵的影子。他把門關上,走進臥室,那張曾經屬於兩人的床,幾天前凱茵還蓋著的被……他坐在床邊,無助、痛苦的抱著頭。
凱茵在哪裡了她去了哪裡?她難道不知道她這麼做會讓他擔心嗎?她難道不明白他對她的愛、對她的關心、對她的在乎,都會因為她的出走更加痛不欲生。
她怎麼能以為她走了,他會不再困擾?她怎麼可以認為她消失了,他會如釋重負?她怎麼可以!
她的柔弱,她的單純,從來都被保護著,她是那麼樣地絕倫美麗,她一點都不瞭解她擁有多少男人存心凱覦的完美條件。
問嗥只要想起他和凱茵第一次見面,她正被一個敗類欺負,那時侯幸好有他救她,但現在他完全不知道她在哪裡,要是有萬一……光想到萬一,他的心就急痛得幾乎碎裂。
嗥……我真的想做一個好妻子,我好努的……但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說的愛是什麼。真的一定要懂它,才能做你的好妻子嗎?
凱茵說那些話的時候,是什麼心情?他一直試著不去想那天凱茵哭泣、脆弱的臉;不去解讀她想傳達給他的意思,只因為他恨透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從分居後,他就已經決定不再有期待,他不能因為凱茵的幾句模糊、帶有一絲幽怨的話語,又讓自己跌入過去的模式中————升起希望,期待,再一次重重的絕望。
然而……索求她的愛,是他太苛求她了嗎?什麼時候起,他的記憶裡儘是一張哭泣、面對他時戰戰兢兢的容顏?
如果他不逼她,不迫她,凱茵的笑容不會消失。如果不是他放棄她,凱茵也不會出走。
她在乎和他的婚姻嗎?不是因為在孤獨絕望之下才必須在乎?不是害怕失去他這個丈夫做為依靠才在乎?她,可是有一點點在乎他問嗥本人?
在分居之前,她幾乎不曾拿下那張微笑安靜的面具,只在他第一次佔有她時,她整夜哭位。而那以後的每一天,他不曾再看過、摸過她的情緒,她把她的心封在一張笑容滿面的美麗臉皮下。什麼時候起,那張面具似的笑容,其實已經掉了而他不知道?
問嗥的臉上有著驚訝和不確定,更有一抹深深的悔恨,只因凱茵現在不知在何處,他的「不確定」懸著,他的「焦慮」更深,他根本不敢去想像隻身的凱茵現在如何了?
他只敢祈求,祈求凱茵平安的和他在同一片天空下,等著他找到她。
※ ※ ※
楊凱茵離開家後,心裡曾經有一陣的彷惶和膽怯。問嗥把這個她不曾出走過的社會說得那樣冰冷而殘酷,害得她看到每一個人,就會想起他那句「人心險惡」,害得她提心吊膽,哪兒也不敢去應徵了。
那天,她站在一家幼稚園門口,只因為看見一張徵人啟示。但她沒有經驗,也不敢進去,又沒地方去,只得在那兒站著,直到一位和藹的老婦人出來,她還躊躇不定。
「小姐,我是這裡的園長,你要應徵嗎?老園長沒有說她從裡面已經看了她好久,看見這位美麗的小姐盯著園裡貼出的告示,一臉的猶豫,也不敢按鈴,於是她才出來。
楊凱茵直瞅著這位和顏慈目的老園長,她和善的笑容撥開了她心裡的陰霾和所有的
疑慮,她終於露出打從走出家門後的第一個笑容。
「是的。」她輕輕而肯定的說。
她終於給自己找了第一份工作,她第一次體會到,那種能夠為自己作主,不依靠任何人的感受,真的是既輕快又愉悅,同時內心有說不出的莫大感動。
老園長是一位很好的長輩,知道她剛離婚,沒有工作、也沒有地方住以後,便給了她工作,還供食宿。
「我有個兒子,是外科醫生,平常很忙,幾乎沒什麼時間在家。你住下來,」正好可以跟我做個伴。「老園長這麼說。楊凱茵也安心的住下來了。而到現在,她還沒見過園長的兒子,那位袁先生好像有回來過,不過都是在她就寢以後。
和問嗥離婚一個月了,這一個月,她常常想起問嗥所說的話:
凱茵,把你的不悅,你的情緒發洩出來。你不高興可以對著我,你不需要偽裝自已,我是可以與你分享喜怒哀樂的丈夫,知道嗎?
凱茵,你有任何的需要,想要什麼,儘管對我說。
凱茵,不要以我為中心,想想你自己,每一個人都該有夢想,有自己的理想,知道嗎?
凱茵,你有什麼興趣?你想做什麼?想一想好嗎?我不希望你只是照顧我。
她現在愈來愈懂得問嗥的話了,也才知道,問嗥一直在為她設想。
她終於知道有自已的「理想、夢想」是怎麼回事,那是一份希望、一份喜悅,一份對人生的期待。
過去,她以為對父母、對丈夫的順從、聽話,就能夠安心、有依靠,有平穩的生活,她以為人生那樣就夠了,她從來沒有想過人原來也可以有這麼多不同的方式去生活,她從來不知通原來她也可以自己選擇。
她很感謝宿雲,讓她終於明白問嗥的話,懂得問嗥過去對她的用心。
而最近,她心裡想起問嗥的時間漸漸加長,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不好?
他的三餐吃得好嗎?應酬多嗎?會不會又瘦了?
「凱茵,在想什麼?來,多吃點菜。」晚上,就只有老園長和她兩個人一起用餐,最近幾乎都是楊凱茵在煮了。「哦……」楊凱茵這才回神,拿著碗筷,卻仍然一動也不動,心裡仍惦記著問嗥的事。他晚上有沒有吃呢?
老園長狐疑地瞅著她,「凱茵,你是不是有什麼事?」
楊凱茵緩緩的看向老園長,她坦白的說:「我在想,嗥他不知道吃飯了沒有?前一陣子他忙得都沒時間吃飯,瘦了好多……」
這一個月來,老園長已經聽她提那位前夫不下數百次了,每一句都不離「關心」、「擔心」,實在教她不太能夠理解。
直到晚餐以後,兩個人到客廳坐,老園長才問她:「凱茵,我看你對你的前夫那麼關心,是不是你還很愛著他?「老園長以為她提出的問題是有一點侵犯到個人隱私,所以她才遲遲沒有開口,不過……怎麼好像不止「一點」?
楊凱茵一聽老園長的話,臉上又訝異又驚愕,楞在那兒久久都開不了口。
老園長確實在問她,是不是還很愛著嗥?她沒有聽錯。想起問嗥,她的心跳莫名地像在打鼓一般震盪不已,尤其園長的話,更在她心裡迴盪好久、好久,她確實因園長這句話受到莫大的衝擊。
「凱茵?」老園長看她的表情,覺得不好意思了,「也許我還是不應該問,畢竟你們都離婚了。不過……我看你還很記掛著你的前夫,所以才想問問,你有苦衷的話,不用回答我,我實在不應孩觸犯到私人問題。」
楊凱茵連忙搖頭,「不是的,沒有這回事,而是……是……」她一下子不知道如何表達,心裡還是又亂又迷惑的,教她整理不出思緒來開口。
老園長瞅著她好半晌,她慈祥地凝望著楊凱茵的急切、迷惘,語氣輕緩的說:「沒有關係,有什麼事情慢慢說。」
「我……我不知道愛……要怎麼……才算愛呢?」她靦腆的輕聲詢問,但眼神是那麼認真在等著園長的回答。
老園長怔了好一會兒,她凝視著眼前的女孩,她的專注、她的困惑,她全收進眼底了,她緩緩揚起一抹慈藹的笑容。
「我想,你指的應該是愛情吧?凱茵,你的心裡是否時刻都牽掛著你的前夫?」
「最近是的。因為嗥他……從和我分居後,有一陣子忙得都瘦了,所以我擔心他……不知道他的飲食是否又不正常?」一講起這個,她的臉上又浮起憂慮。
老園長看著她微微一笑,「就是因為最近你常提起他,所以我才忍不住問你,是否還很愛著你的前夫。」
「為什麼?」楊凱茵還是不懂。她以前把她的丈夫當作天,把他看作是她的一切,她還答應問嗥,說她會愛他,但問嗥似乎不認為那就是愛。為什麼她現在只是常提起問嗥,園長就認為她很愛著他呢?她真的不懂。
老園長搖搖頭,「沒有為什麼,是不由自主。」
「不由自主?」楊凱茵只是聽得更加迷惑。
「凱茵,聽聽你心裡的聲音,看看它怎麼說,瞧瞧裡面住著誰,你就會有答案了。」
她心裡的聲音?楊凱茵看著老園長,一雙黑白分明、澄澈的眼睛始終寫著不解。
什麼是「不由自主」?她心裡有聲音嗎?她好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