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公子情非得已……」知他絕無輕薄之意,她又豈能責怪他?只是今日之事,若被師父知道,該如何是好?師弟也應該出來找她了——她變了臉色,急著撐起身子,卻只是一個動作,臉上就冷汗涔涔,她還是咬牙撐起。
他本避著男女授受不親,擔心一上前又嚇著她,但她面色蒼白,連嘴唇都變了色,看得他終於忍不住過去扶助她,「你還不能起身,起來做什麼?」他輕斥,語氣裡有憂慮和不悅。
「我……得趕緊穿上衣服……萬一師弟找來,恐怕連累公子了……」她那性情急躁的師弟,怕不問青紅皂白就砍了人家。她緊緊抓著滑落身上的衣服,羞紅了臉。
瞧她連說個話都還喘著氣,纖瘦的身子還得依靠他一手撐著,更別提她能自己把衣服穿回去了……她都自顧不暇,還為了他如此慌忙……他一陣心熱,瞅著她的美貌,看進她心地裡的溫柔和善良,他下了決定。
「你不必擔心,我未娶親,定為你清白負責。」他緩了口氣,凝望著她細汗不斷的小臉兒,微微心疼。對她,他承認是一見傾心,他想知道她為何孤身在此,又為何衣袖沾血,一連串的疑問想問,卻怕急了嚇著她。
而他的話還是嚇著了她,她絕無意要求他負責,更甚者,她這一輩子不曾想過嫁人這一回事……
她望住他好一晌,心思百轉,從她的身世、她的斷掌、和他素昧平生、彼此的一無所知……她一驚,一思妄念急急打斷,很快轉開了臉兒,呼吸紊亂,「雨小了,您還是快走吧……今日之事,就當未發生過。」
既然他已經下定決心,他就認定她是他的人了,在她又昏迷之前,他急於探知她的名和姓,「我姓雲,你呢?」
她?……她的姓……彷彿一根黑暗的針深深扎進心底,捏緊衣襟的手心微微出汗,「我沒有姓……」怕他以為她不願意說,她才告訴恩人,「我只有名字,叫如柳。」
沒有姓……他一怔,腦海裡一下子閃過她多種不幸的身世,她平靜而溫柔的神色更帶給他心疼和憐惜,他更執意了,「我給你姓,以後你跟著我姓雲,你叫雲如柳。」
雲——如柳……她震驚地望著他,心底一下子莫名地滾燙得暖熱!無論如何,她知道這一句話她會記得一輩子,她永遠會記得曾經有一個人說要給她姓氏,她叫如柳,雲如柳……她緩緩揚起嘴角,唇色更白,本來不必這麼做,但他不肯離去,還堅決娶她……她倚靠他的手臂,攤開緊抓著衣服的手,把一雙斷紋的手掌給他看,「……你快走吧,我師弟就快到了。」
他的眼光從她攤平的手心移到她憂心忡忡的蒼白容顏,臉上不解,「這是做什麼?」
她有一些急了,為他的安危犯急,只是這一急,一口氣幾乎喘不上來,面色由白泛青,嘴唇青紫,她把頭靠著他,一手抓著衣襟,一隻掌心勉強撐著攤平在他面前,「你看清……楚……這斷掌……曾……剋死……全……」
「夠了!」他打斷了她,從恍然到深深的憐惜,一個刺疼,他緊緊握住她又發冷的手,一雙深眉緊鎖,「我們暫時不談這些,你病得很嚴重,我帶你下山找大夫。」
他瞧外頭雨停了,放下她,回頭把衣服穿上——
「師姊,你在嗎?」一名少年從洞口闖了進來!
雲天駻眼角一瞟,一個驚訝閃過,更快的把拾起的衣服仍向少年的眼睛,閃身回到石床前,動作迅速地遮好她的身子。
「誰!可惡——」
「師弟……」她躺在石床上,瞥向那聲音的主人。
「師姊?」少年扔掉衣服,一眼看見如柳,興奮地一步上前,看見居然有個赤身裸體的男人在師姊身側,不堪的想像竄念,眼底隨即噴出怒火,殺氣騰騰舉起大刀砍過來——「無恥之徒!我殺了你!」
「師弟——」如柳來不及阻止,那把裂地刀已經砍下來!她的臉色乍白。
雲天駻抄起劈天劍向他的刀砍了回去,使用內力,一舉就把少年的刀震飛了,他目光不悅地瞪起,「你這猛烈的性子還沒磨圓嗎?這麼『盛情款待』你三年不見的親人?」嚴峻的臉上有咬牙的痕跡。
少年愣住,聽見熟悉的聲音,定眼一看,從那把再熟不過的劈天劍到一張熟悉的臉……「大哥!」
少年的臉龐頓時生亮,眼底殺意盡斂,泛出熱絡光彩,興奮地笑了,往前一步……可是大哥怎麼會在此,還赤身裸體在師姊身旁——這、這、這……笑容轉為錯愕和難以置信!他最尊敬的大哥居然做出這等事!想不到連他最崇拜的大哥,都抵擋不了師姊天香國色的美貌誘惑——
「停止你腦袋裡面的蠢念!」雲天駻額際暴起青筋,一雙怒眼瞪著盡想些骯髒事的蠢弟。
「可是……可是……」雲天柱舉棋不定的神色望向大哥,又看向師姊,就算他深信大哥的為人,但他親眼所見……他師姊清白……這、這、這……他回去要如何向師父和沈婆交代?
「師弟……別誤會……雲公子……他……只是為救我……」她閉眼,捏住一絲神智維持清醒……想不到,他和師弟居然是手足……原來他就是師弟一直掛在嘴上,他最仰慕的大哥雲天駻……那她就放心了……
她一句話,馬上安撫了少年的焦慮,他登時明白過來,趕到石床旁,「師姊!你又瞞著我和師父——」他師姊張開了眼,只一眼,就打住了他接下來的話,他扯起眉頭,趕緊從懷裡掏了一顆藥丸塞進師姊嘴裡。
「你給她吃什麼?」雲天駻看見那顆藥丸眼熟,忽然想起剛才在路上,從她懷裡搜出的白色瓶子,裡面就有一顆一樣的藥丸……
「這個是師姊的——」他師姊緊緊握住他的手,又是要他不說,他只好轉口,「這是師姊的藥,她最近染上風寒,師父開了這藥給師姊服用。師姊,你不應該瞞著我和師父又……出來,我知道你這陣子在屋裡關得煩了,但你出來透透氣,也不應該走得這麼遠,師父過兩天就要閉關了,他把照顧你的重責大任交給我,我責任重大,不能令師父不放心,師姊……以後就算出來走走,也應該『量力而為』,否則太令人操心了。」
「是、是……」面對著師弟的愛嘮叨,她總是微笑應著……她的笑容緩緩褪去,眉心的糾結緩緩平撫,安然地昏沉睡下。
「唉,總是不把我的話聽進去。」雲天柱深深地蹙起眉頭,只能望著一張疲憊的倦容抱怨。她一點都不體諒他和師父的心情,她為人治病,是要和自己拚命的,萬一對方病情、傷勢過重,她一不小心就會有性命之虞,就像當年為了救他,她險些送了自己的命,她一點都不懂斟酌自己的能力,害得她一出門,他都要提心吊膽四處尋找,為了保護她,他三年來連家都不敢回,對大哥實在有愧……他回頭——「大哥怎麼了?」
雲天駻狐疑地用異樣的眼光瞅著親弟,不敢置信這個嘴巴叨念個不停,跟個婦人似的少年會是他三年不見出手足……他緊抿著嘴不說話,生冷的眼底有著不悅。
當年那場殺戮,天柱是唯一生還的人,當時他醒來後,滿眼血絲,全身僵硬,激動憤世,自責甚深,冷雿虔提議為了他著想,最好抹去他的部分記憶,他不知道冷雿虔如何能做到,但他同意了,所以現在的天柱完全沒有那場殺戮的記憶,他只以為是他一個人在山上遇劫匪,負傷被救。
「帶我去見你師父,我要帶你回去。」大仇已報,他也不必留在山上了。
「回去?」雲天柱馬上回頭望著師姊,又是一臉不放心,「不行,我答應過師父要保護師姊,我不能下山。」
雲天駻瞅著那張蒼白沉睡的容顏,眼角瞥見那件衣袖沾了血的外衣,「天柱,你說她是染了風寒,那這血是哪來的?」
「血?」他的目光落在大哥撿起的衣服,一絲微訝,隨即把眉頭深皺,憂心更深,不自覺脫口而出,「真是的!那是別人的血,師姊真是——」他猛然在大哥面前住了口。
雲天駻疑惑地瞅著他,「別人的血?」
雲天柱先是為難地搔了搔頭,才困擾地說:「這附近只要有人受了傷,我師姊就會……去照顧——真是的!她老是不顧自己的身子,真傷腦筋!」
「原來如此。」雲天駻這才釋懷,把話題帶回,「天柱,你師姊我會帶著,你也一併下山。」
「——大哥?」帶著他師姊?不行啊!師父一定不會同意的!他大哥果然、果然還是沉迷於師姊的絕色容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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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泉冷,雲煙縹緲,「故居」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