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了,天也暗了,而她,只覺得眼前一黯……
她的身體搖晃,手上的傘掉落,雙腿一軟便往下墜——
「喂!」一雙寬大的手及時扶住她。
余駱非望著倒在自己臂彎裡的女子,發現她已經昏迷了。
這張俊逸的臉龐上面並沒有出現意外的神色,只是抱起她,拿起她的東西,走向他的車。
※ ※ ※
又是雨聲,她討厭雨,討厭雨……
余駱非看見病床上的人攢起一雙柳葉眉,眉間鎖著一抹痛苦,他猶豫了一下,伸手輕輕地碰她。
「你醒了嗎?」
樊千夜從雨聲中聽見有人說話,她緩緩的睜開眼。
「太好了,你終於醒了。」余駱非鬆了一口氣,隨即露出爽朗的笑容。
樊千夜的視線從這個充滿藥水味的房間移到一張笑臉上……
「你……咳……你是誰?」一開口,她才發現自己的嗓子沙啞了,而且還得用力說話,才聽得見聲音。
「先別管我是誰,你怎麼樣,還好嗎?」余駱非關切的臉孔湊近她,目光關注著她還蒼白的臉色。
樊千夜點頭,微蹙著眉,又勉強扯開發痛的喉嚨詢問:「這裡是醫院?」
「是啊,你倒在路上,是我把你送過來的。」他靠著床沿支起下巴,笑嘻嘻地望著她。
樊千夜怔了一下,她想起來了,她房子還沒找到……她望著眼前的男孩,他留著一頭半長的淺咖啡色頭髮,皮膚黝黑,五官鮮明,那張俊逸的臉,有著年輕的朝氣,他應該比她年輕幾歲吧。
「謝謝你。」
余駱非很快的搖頭,隨即板起臉孔教訓她,「你也太不應該了,何必要這樣虐待自己呢,就算是不為自己著想,也要想到肚子裡的孩子,你不是想把他留下來嗎?」
樊千夜愣住,躺在病床上,她微瞇著失掉光彩的眼眸,蒼白的臉上浮出疑惑,「你說……什麼?」
余駱非似乎並無意隱瞞她,直接就說:「我已經跟著你一整天了,你不吃不喝,又淋雨,又不休息,實在太不懂得愛惜自己了,你知不知道小孩子差點就流掉了。」
樊千夜的眼底好不容易出現光芒,那卻是驚恐的顏色,她慌忙抓住他的手,「我的孩子……」
余駱非看見她的緊張,才握住她的手,「如果你要保住孩子,就乖乖在醫院休養幾天,醫生說你太累了,精神和身體都是。再這樣下去,也不需要逼你墮胎了,孩子自然會保不住。」
聽見孩子沒事,樊千夜的一顆心才安定下來,她抬起目光,對眼前的男孩露出戒慎的神色,「你到底是誰?」
瞧見她的戒備,余駱非輕快地咧嘴笑了笑,「我想,你已經猜到是誰找我來的了。」
樊千夜本來只是狐疑,現在更確定了,她隨即別開臉,「果然是他。」
見她沒有了下文,余駱非瞅著她,對著她挑了挑眉,「怎麼,你不問問他人在哪兒?」
「你去告訴他,如果要拿掉我的孩子,他得先拿走我的命。」樊千夜冷冷地、不帶有生氣地說。
余駱非怔了一下,他倒是沒有料到這兩人之間的敵意有這麼深,「虎毒不食子,你也不用說得這麼嚴重。」
樊千夜緩緩轉頭,深深地望他一眼,彷彿在猜測他的身份,從他的話裡透露了余冠已經說了兩人的關係,他居然會對別人說?
她別開了眼,不再追究,卻從嘴裡逸出一聲悶笑,「從血緣上說起來,他要殺的是他未來的孫子……」她目光淒涼地對上這個比她年輕的男孩,喉嚨因為用力而疼痛,嘶啞的嗓音讓她的語氣裡增加了一股絕然的味道,「我的命,和我孩子的命,有什麼不一樣?一個——咳、咳……為了門風,連自己的孫子都可以謀殺的人,你認為虎毒不食子這句話對他還管用?」
余駱非皺起眉頭,余冠到底怎麼和自己的女兒溝通的?
「算了,不提他,反正我也不準備通知他,你安心的休養就可以了。」他為她拉好被子,從椅子上站起來。
「等一等!」樊千夜喊住他,凝望他的眸底掠過一抹詫異和不解,「你說……你不通知他?」
余駱非回頭,笑著瞅視她,「難道你希望他知道你在這裡?!」
樊千夜下意識地蹙眉,注視他的目光更為不解,「你不是他的人嗎?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幫我?」
余駱非看她問得這麼直接,索性又一屁股坐下來,靠向那不太能夠完全承受他高大體格的椅背,然後燦亮的目光對上她。
「我叫余駱非,雖然小你兩歲,不過從輩份上說起來呢,你應該喊我一聲堂叔。」他暫停自我介紹,似乎在等著她喊這一聲「堂叔」。
樊千夜卻絲毫不賞臉,直接就說:「你別開玩笑。」
余駱非的期待就這麼落空,望著她波紋不興的臉兒,不死心地開始搬出族譜解釋起來,「你的祖父一共有七個兄弟,他是余家的長子,而我父親是他最小的弟弟,我可是你的親堂叔。」
樊千夜只是望著他,靜默了半晌都沒有說話。
余駱非攢起眉頭,「喂,你怎麼不說話?我可沒騙你。」
樊千夜點點頭,表示她明白他沒有騙她。
「我要保住我的孩子,所以我不能離開醫院。」她直視著他的眼睛,用她那沙啞的嗓音說。
余駱非直覺到她還有下文,「然後呢?」
「謝謝你送我來醫院。我不想再接受任何余家人的幫助,你可以走了。」樊千夜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說完,她就等著他離開。
余駱非錯愕地一愣,隨後,那張俊臉上緩緩的漾起一個大大的笑容,「好,不愧是我的侄女,我欣賞你!」
很難忍受一個比自己還小兩歲的男孩稱自己為侄女,還用長輩的口氣跟她講話,樊千夜終於還是蹙起兩葉柳眉。
「你害我掉了一身的疙瘩。我姓樊,跟余家的人一點關係都沒有,請你不要半路亂認親戚。」她反感地說。
余駱非抱起胸膛,「從血緣上說起來,你我的叔侄女關係是不滅的事實,你再怎麼堅持去否認它,事實終究是事實,你丟也丟不掉的,我勸你還是不要太掙扎,老實一點認了,這才是我可愛的侄女。」
一聽到他一聲「侄女」,又加了「可愛」兩個字,樊千夜隨即又抖落了滿身疙瘩。這個余駱非真是——
瞪著他那一臉爽朗的笑容,實在和他那一番老氣橫秋的話一點都不搭。莫名地,樊千夜打心底對姓余的起的反感,就是在他身上起不了作用,那道對「姓余的」高高築起的高牆,獨獨被這個「奇怪」的男孩輕鬆的給推落,望著他,樊千夜就是想氣也氣不起來。
「你想怎麼樣?」她的嘴角微微地漾起看不見的笑紋。
余駱非瞅著她終於有的「笑容」,眼神裡終於滿意了,他端起「長輩」的臉孔,有板有眼的說:「身為你的『堂叔』呢,看到你昏倒在路旁,送你來醫院,這是責無旁貸的。」
話是這麼說,那語氣裡可是明顯有著邀功的意味,接下來的話就不難猜想了……樊千夜倒沒有開口,就等著他繼續說。
余駱非眸底一個狡黠的乍閃,接著說:「而身為『侄女』的你,理所當然啦,知道『堂叔』有困難,也該幫幫『堂叔』的忙嘛,你說是不是?」
樊千夜望著他,「你有什麼困難?」
「真高興,你承認我是你的堂叔了。」余駱非隨即湊近她,挨著她笑嘻嘻地支起下巴。
樊千夜一愣,眉頭一攢,不悅地瞪著湊近的他,「你耍我?」
「當然不是啦,哪有堂叔會耍侄女的,我說的都是真的,只是你承認是我的侄女,那我們就更好說話了不是嗎。」余駱非那緊攀著關係不放的笑容裡明顯寫著有所求。
樊千夜實在被他挑起了好奇心,「你說說,要我做什麼?」
余駱非牽起他迷人的笑容,彷彿有意要吊她胃口似的,開始扯起一堆旁話,「余氏家族裡面,出的都是青年才俊,包括余冠的兩個兒子,你的兩個哥哥,而你堂叔我呢,是整個家族裡最沒有出息的,好的形容詞完全落不到你堂叔我身上,倒是那些『浪蕩子』、『流氓頭』、『老鼠屎』之類的,全讓我一個人包辦了,你堂叔我啊,坦白說,已經被掃地出門了。」
說到這裡,余駱非停了下來,忍不住要對樊千夜多睇兩眼了,原以為他說沒兩句就會被打斷的,她卻連吭都沒吭一聲,甚至連表情都沒變一下,她一貫是這麼冷靜,不表現出情緒的?
「你還想聽我繼續說嗎?」余駱非又把那張俊朗的臉孔湊得更近。
「我不是在聽你說嗎?」樊千夜淡淡地反駁了他,然後靜靜的望著他。
真有個性,不知道那個讓她懷孕的男人是怎麼辦到的,這倒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余駱非還真想看看那個男人是不是有著三頭六臂,再不!是不是全身燃著一團火,否則如何能跟這個女人擦出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