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進,小姐就在客廳。」可家把人請了進來,「小姐,是一位方先生要找你。」
方翼見到站在窗口那窈窕的身影,她穿著淡黃色的襯衫、白色長褲,秀髮及肩,那背影……方翼蹙一下眉,三年來,他認錯了多少背影,幾乎瘋狂到要將所有的女人都看做是她了。
「余小姐,我是方翼。」他站在客廳入口,望著那纖瘦的身影,明知道不可能,眼睛還是不自覺的瞇起。
樊千夜那雙流落在雨幕中的目光倏地集中了飄散的焦距,又是驚訝,又是不敢置信,又是懷疑,統統落入了集中的焦距裡,那熟悉的低沉的嗓音,那一聲「方翼」,僵住了她的肩膀,更讓她的身體無法動彈。
她無聲的緩緩的吐出,「不可能……」不可能是他……她的全身不由自主的顫動。
「小姐?」可家以為她又出神了,從昨天到現在,她就經常這個樣子。
樊千夜緩緩的轉身,那雙明眸帶著疑惑,想確定的眼神投注在客廳入口——
和她對上的,是一雙深郁的沉著的黑眸……那對數不清幾度進入她夢裡、令她痛苦又想哭的熟悉的眼睛,那張俊逸的臉,那熟悉的輪廓,那微卷的短髮,頎長的身影……沒變——竟是他!
跟著她的惶愕,和她對視的那雙深邃的淡漠的眼神,也在瞬間閃過不可置信的光芒,他的目光就此鎖住了她,仔細的看著她,不覺瞇起了眼,她站在窗口,身後的光與影投注在她身上,那細緻的五官讓陰影模糊了,只有屬於她的獨特的神韻與氣質可辨。
三年了,她可知,他在夢裡尋她千百度……方翼隨意擺放在口袋裡的手緩緩抽出來,他彷彿許久不曾再鼓動的心臟再次跳動了……又是夢嗎?是不是夢?
方翼不敢讓自己的急切顯露,曾經,在街口、在機場、在每一個可能有她出現的地方,那幾次、幾次的以為,都在靠近以後轉為深深的失望與失落,這一次,他必須靠近的確定……
他走往窗口,步伐輕緩,彷彿怕驚擾了她,怕又是南柯一夢,他就連動作都是輕緩的,怕一個不小心的聲音,嚇走了她,讓這一幕的朦朧似幻又成了夢境,他又得再度醒來……
樊千夜全身冰冷,無法動彈,在這樣一個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再次見到他,她無措了,慌亂了,整副思維、整個情緒隨著紛亂的感覺奔離了理性,讓她只能站立著,傻傻地看著他接近……
「Wing……」他的嗓音比過去更低沉更溫柔,而那輕得彷彿只吐出氣息的低喚,就像在喚著一隻停在窗口,屬於自己,他視如生命,惟一的鳥兒,他是那麼緊張鳥兒在自己的不小心下飛出窗口,再一次自眼前消失,他是那麼的小心翼翼。
她不由自主的迷失在一雙猶如深海的眼眸裡,迷失在一聲輕喚中,他的溫柔,他的深情癡眸,是那麼容易被記起……
「真的是你……尋尋覓覓,終於讓我找到了你……」直到他溫熱的手握住了一雙柔荑,他才終於有了一份安心,才敢讓體內已經不安分的血液沸騰,在全身竄流,他才敢放任自己狂喜、興奮,他緊緊的將她擁抱入懷。緊緊的,感覺她的存在,她終於在他的懷抱裡!
他的鎖抱那麼紮實、那麼深切,幾乎擠光了她肺裡的氧氣,讓她已經缺氧的腦袋再也不能思考……他說了什麼……她是不是錯過了什麼話?
「Wing……是老天憐我,不再忍心讓我只在夢裡見你,抱你……」他鬆開她一點,卻是為了靠她更近,他需索的唇低下來,立刻封住了她嫣紅小嘴,三年來,他僅能在夢裡吻她,再一次接觸真實的她,他變得比過去熱烈且熱情,只為能一解三年來的相思……
她幾乎在他的懷抱、他熱情的吻裡癱瘓,她根本無法思考這一切……
呆立在一旁的可家驚訝的瞪大眼睛,不曾看過這樣畫面的她登時滿臉通紅,一下子她才想到她應該是要迴避,然後很快的轉身,本來是準備要悄悄退回廚房的,卻在一陣手忙腳亂下碰掉了一隻瓷器……
匡啷!
隨著一聲巨大的清脆響聲,接著是可家露出闖禍的表情。
也在這一聲當中,打斷了樊千夜任意奔流的紛亂的感情,她慌亂的張開了眼,當她發現自己竟沉溺於方翼的懷抱裡,任他擁吻,頓時燒紅了臉兒,猛地將他推開,更緊緊的將自己環抱,遠離了他。
「Wing?」方翼似乎沒有聽到那一聲響聲,當自己被推離,他還不解地凝望她。
「對……對不起,對不起!」可家趕緊對兩人鞠躬道歉,然後蹲下來收拾碎片。
方翼回頭,彷彿這時候才記起可家的存在。
樊千夜無法抑制那股莫名的被他擁抱以後的顫抖,一時間倉皇無措的逃避了他的視線。
「可家,請這位先生出去!」她慌亂的匆匆的丟下話,然後立刻逃往樓上。
「啊?」可家訂異的抬起頭,來回望著距離漸大的兩人。
方翼怔在那兒,一時間難以置信而慢了反應,等到他回神,那纖瘦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樓梯的另一端。
「Wing!」他一個大跨步,正要追上樓。
可家臨時想起了自己的職責,趕緊上前攔住他,「方先生!你不能上去,小姐說了,要請先生出去……」她望著這個高大而俊逸的男人,眼裡有同情也有為難。
方翼深郁地望她一眼,低沉的嗓音緩緩的吐出,「我已經找了她三年,我不能再等。」
可家只覺得全身一顫,莫名地深受感動的不只是他所說的話,還有從他濃厚的深情的話氣裡,她彷彿可以體會他那份三年來的深切的思念和深深的情意,她就這麼默默的退到一旁,不再阻止。
方翼兩步並作一步,很快的上樓。
※ ※ ※
剪不斷,理還亂。
她不知道她是怎麼了,她怎麼能傻傻的讓他吻,讓他抱?她怎麼可以一見到他,就忘了她是怎麼被他糟蹋、拋棄,這三年來,她是怎麼過活?
他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在當年那樣殘忍對待她以後,還這樣抱她、吻她?
他怎麼能那麼不當一回事——在讓她承受了一切的苦以後!
她永遠忘不了那幕雨裡的早晨,那空蕩的,只剩下她一個人的城堡,那張……支票!
她永遠記得她付出了全部的感情,把一顆心當作賭注壓在他身上,在她永遠忘不了母親孤寂的身影,忘不了她私生女的身份,忘不了她不能擁有一個「最起碼」的家庭,而只能和母親相依為命,一切全是一個負心的男人所賜的同時,她是那麼真心真意的信任了他,相信他的深情與真心,結果,她換得了什麼?
另一個男人的負心,另一個私生子!
在他對她做了這一切以後,他怎麼還能——深情款款地說是老天憐他,讓他找到她?
他怎麼能如此若無其事!
既是他棄了她,他還找她做什麼?
樊千夜抱著疼痛的頭,縮在房裡的沙發上。方翼的出現太突然,太教她措手不及,她原以為自己這一生不會再見到他,而她以為自已可以承擔起後果,不怨他,不怪他,同時不再想他,忘掉他,在她有了寶寶,她惟一的寄托以後……
她哪裡知道,他才出現,她就發現,她根本一點都沒有做到,只消他一個凝視,她就忘了自我,忘了一切,受他影響,受他主宰!
樊千夜正頭痛得對這一切無法思考時,她猛然想到——為什麼他今天會出現在這裡?
她疑惑而訝異的抬起頭來,想起了……余小姐,我是方翼。
他並不是來找Wing,而是來找余小姐。樊千夜全身沸騰的血液在剎那間冰冷!
方翼他——該不會就是余冠所說的……要她結婚的對象?!
在瞬間,樊千夜的心更沉更冷,就連那原來還慌亂無措的眼神也冰冷了。
「Wing,你開門。」方翼低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樊千夜望著那扇讓她關鎖起的門,有半晌不動。
「Wing,我需要當面跟你談,你開門。」他低沉的嗓音裡有著一份堅持,他不願意和她隔著一扇門說話,他們之間不應該有任何的隔閡,他們曾經那麼愉快的在一起,他們是那麼契合的一對愛侶,她如今為什麼將他拒於門外,她當年為什麼悄然的消失,他要看著她,當面問她。
樊千夜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門口,伸出的手頓了一下,終於把門打開。
「Wing——」
在他隨即張開雙臂,又要將她摟入懷裡時,樊千夜往後退開了。
方翼隨即感受到了她的冷漠,他瞇眼審視著她,同時壓下了滿腔對她的熱情與渴望。
樊千夜先他而開口,語氣疏離而冷淡,「為什麼你會來這裡?」
方翼深蹙著濃眉凝望她,在她的疑問下,他很不悅的想起他來這裡的理由,同時為了確認而問她,「你是余冠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