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別胡扯好不好?哪來什麼鬼魂嘛。」她偷偷掃瞄四周,一副心虛的表情。
李浩星瞥了她一眼,靈光一閃,賊賊地彎起唇角。
「這可很難說了。最近我時常在半夜聽到一些聲音……你該不會睡得太熟,什麼都聽不到吧?」他故作神秘地說。
穆琪打了個寒顫。瞧外頭黑漆漆一片,屋 燭光晃動,談這種詭譎的話題,實在是……「別再說了好不好?」
「怎麼?你怕啦?」
「誰……誰怕了?我只是不想聽你胡說八道。」穆琪正襟危坐,故作鎮定地說。
「哦?嗯哼,那好極了,既然你不怕,那麼我不妨告訴你,其實從剛才開始,你後面……」
「哇啊!」
他話還未說完,穆琪已經嚇得失聲大叫,跳到他身上,像八瓜章魚般緊緊攀住他。
李浩星得意地揚起唇角。平常老被她欺壓,這會兒可出了一口氣了。
正待開口糗她兩句,李堂主已聞聲而至,李望月也抱著好奇的佑詩趕到「發聲」現場──大廳。
三個人目瞪口呆地看著抱在一起的李浩星和穆琪。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李堂主蹙眉。
「爹,這是……」李浩星一臉驚愕,沒料到會引起騷動,尤其穆琪被他嚇過了頭,任憑他怎麼推都不放手,真是急死他了。
佑詩眼珠子溜了一圈,擺出一臉「不好意思」窺伺的神情。
「爹,我們好像打擾人家了。」她曖昧地說。
李堂主迷惑地揚起一道眉。
「不……不是,你們誤會了,不是你們想像的那樣,我們是……」李浩星百口莫辨。
「二哥,你別說了,其實我們都明白。你一定是為了打賭的事情,怕咱們李家的產業外流,才決定這麼做的吧?」佑詩眨了眨眼,為他的「用心良苦」好不感動。
完了!這下他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吟秋,話不能亂說,我……」他還想做垂死的掙扎,亟欲為自己辯駁。
「浩星,男人應該敢做敢當,既然已經造成「事實」,你就必須負起責任。」平時一板一眼的李望月也開口戲謔道。
老天!什麼事實啊?他們不過抱在一起,就像兄長抱著妹妹一樣,這有什麼?
「事已至此,為了穆琪的清白……爹,您看是不是應該盡快選一個黃道吉日呢?」佑詩溫婉的詢問。
「嗯,就這麼辦。」李堂主一口應允。想到他都還沒死,這小子就敢拿他的產業跟人家打賭,他差點沒被他給氣死!
江湖人一言九鼎,一年內穆琪如果真將自己嫁出去了,他這緋龍堂勢必有一半得拱手讓人,即使穆琪不接受也不行。
現下可好,他不但有機會提早抱孫,緋龍堂也可保住。如此一舉兩得的好事,他才不管當事人是不是還有話說呢。
「我去翻黃歷,挑一個最近的好日子。」李堂主興致勃勃。
「大哥,我們也去幫爹看日子好不好?」佑詩興奮地問抱著她的李望月。
「好,不過你如果累了,要馬上告訴我。」說著,李望月抱著她尾隨在李堂主身後。
「我曉得。」佑詩笑答,越過李望月的肩膀,朝「二哥」眨了眨眼睛,扮了個鬼臉。
李浩星登時瞪口結舌,緊緊抱住懷中的穆琪。
她……她不是吟秋!吟秋絕對不可能眨眼睛,扮鬼臉,更不可能……剛才的事情根本是她一手導演!
他美麗、善良的妹妹,絕對做不來這種事!
難……難不成……她真是……「那個」?!
李浩星不由得雙腿發軟,抱著穆琪的手劇烈的發抖。
***
櫻花院
「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當時你為什麼不阻止?」劉叔搖頭歎氣。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阻止呢?唉,一切都是命,只能歎佑詩這孩子命薄。」美娘注視著窗外的櫻花林。
羅寒皓自從帶著佑詩的骨灰來到這裡後,便不再說話,時常一個人落寞地坐在櫻花林 。
「他天天如此,老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美娘,難道你沒有方法使他振作起來嗎?」
「方法倒是有一個。」美娘不疾不徐地回道。
劉叔兩眼圓睜,「哦,為什麼不快試試?」
「因為很難。」
「說出來我聽聽,或許我可以幫得上忙。」
美娘斜睇他一眼。「你?你有辦法教佑詩復活嗎?」
「呃?!按活?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誰說的?只是時機未到罷了。」
「那除非等奇跡發生。」劉叔根本不相信。
第九章
睽別已久的櫻花院,她終於再次蒞臨。
櫻花季節已過,繁花落盡。
她真是死得適逢其時,有繁花為她悲、為她泣,為她灑落自身,陪她葬土化為塵。
佑詩不免有些感慨,坐在轎子 頻頻往外頭觀望。突然,她的視線凝注在遠處的一個身影上,頓時心頭漲滿了喜悅,卻又很快讓惆悵的情緒給取代了。她在期待什麼?
「大哥,我想下來走走。」她探頭喚道。
李望月命令停轎,扶她下轎。
「坐累了?」
「嗯。」佑詩應了聲,眼睛不時了向遠處。
「吟秋,怎麼了?」李望月隨著她不定的視線望去,四周除了櫻花樹及一棵古松外,別無其他。
「嗯?呃……沒什麼。大哥,我想獨自在這 待一會兒,你帶他們到櫻花院等我好嗎?」
李望月蹙起眉頭。「你的身體……」
「沒事。大哥,這兒距離櫻花院已經不遠,我可以走得到的。」這可都是她十天來拚命吃藥的成果。
李望月還是不放心她。
「大哥,你就信任我一次嘛!」佑詩央求道,見他還是一臉不妥協,只好說道:「要不這樣,如果過了太久的時間我還沒到櫻花院,你再出來找我,好不好?」
李望月終於點了點頭,才走了幾步,突然又回頭,「吟秋,你怎麼知道這裡距離櫻花院不遠?」
佑詩一愣。「呃……這兒有一大片櫻樹,又只有一條小徑,所以我猜應該快到了吧。怎麼,我猜錯了嗎?」
李望月狐疑地審視她良久,「你沒猜錯。不要待太久,知道嗎?」
「是,大哥。」佑詩乖乖地欠身道。
直待一行人走遠了,她才鬆了一口氣,很快走到遠處那棵古松下,抬頭往上望,她喘著氣,沒想到走幾步路會如此辛苦,許是自己走得太快了。
樹上的人倚坐著凝望穹蒼,一動也不動。
佑詩靠著櫻花樹坐下,目不轉睛地癡視他。
他瘦了好多,鬍鬚滿面,不修邊幅,整個人是那樣委靡、頹喪。他就像獨自生活在黑暗 ,對周圍毫不感興趣,彷彿人生不再有意義。
她坐了好久,看得心闞,眼眶 浮動著淚水。他還是沒有注意到她,甚至連眼睛也不曾眨一下。
她仰望得脖子酸疼,垂首拭去淚水,眼角瞥到地上的小石子,靈機一動,拾起它。
現在的她沒有力氣,但是這麼近的距離,應該射得中吧?
她實在沒把握,站起身,瞄準「標的物」,使盡全力拋擲──
「咻!」正中目標!打中了他的手,驚擾了他。
佑詩高興地跳了起來,拍手為自己喝采。
「太棒了,太棒了,我射中了。」
「佑詩?!」羅寒皓跌跌撞撞地由樹上翻下來。他緊緊抓住她的雙臂,瞪大的眼睛裡充滿了狂喜。
佑詩的心臟劇烈跳動,雙頰迅速染紅。他認出她了嗎?怎麼可能?
羅寒皓並沒有高興太久,在看清她之後,他很快放開她,幾乎可以說是甩開她的,他的神情亦在瞬息轉為冰冷,不帶任何感情。
佑詩一連退了好幾步,幸而身後有株櫻花樹撐住她,讓她免於跌個眼冒金星。
「誰准你進來這裡?出去!」他的口氣極不友善。
「你真無禮,一會兒抓的人家的手臂,一會兒推人,我還沒教你向我道歉呢,你倒先趕起人來了。怎麼,想先聲奪人啊?我才不怕你呢。」佑詩接近他,昂首示威。她小心地藏起對他滿滿的深情,及再見他的喜悅心情。
他瞥了她一眼,似乎想尋找、確定什麼,但是很快又別開眼。
「這是私有地,你不該闖進來。」
他想找什麼、想確定什麼?佑詩已經死了,他親眼目睹,還將她冰冷的屍體抱在懷中,直到晏庭筠敲昏他。他還親手將她的骨灰葬在這片土地上,讓櫻花樹陪伴她。她丟下他走了,從來不曾「回來」看過他,她雖然如此狠心,他卻無法責怪她,是他的錯,是他傷透了她的心。
她的死亡是事實,她不再回來更毋需懷疑,那麼,他究竟在期待什麼?他抱持的希望是什麼?
「是私有地又如何?你沒聽過「來者是客」嗎?連這點也要我教。」佑詩鼻孔朝天冷嗤一聲。
如果是以前的他,他會覺得有趣,他會請教這位姑娘府上哪 ,改日他夜裡尋訪時,也請她別忘了「來者是客」這句話。
但是,如今的他根本不想接觸任何人,更不要任何人接近他。
既然她沒有意思離開,那麼他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