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宇寵小孩也不是新聞了,哪捨得有一天見不到孩子。上回你們去日本談生意,居然還帶了三個孩子一個菲傭當行李,簡直是去度假似的。」柯怡然對季宇這個當了她妹夫七年的奇葩早已由歎為觀止轉成稀鬆平常了。她笑看向羅蝶起。「很難想像你與他是雙胞胎兄妹。」
羅蝶起優雅的啜飲一口茶,平凡的樣貌在三位各具特色的大美人夾殺下,依然有著自信的神,一雙晶亮的眼漾著深智絕慧。
「要真放得下心,就不會盈然一上飛機,濯宇的電話就打來了。那口氣可是警告意味十足,不許他愛妻來台北後少了半根寒毛,否則唯我是問。濯宇是典型的大男人,總恨不得將他關心的人守護得滴水不漏,我做不到這一點。」
「對呀對呀!我們一直很奇怪你為什麼總是與孟觀濤分得那麼開?你在台北讀大學,到英國修兩個學位,然後去年回來卻不回台中任教,反而接了T大的聘書。一北一中的,算是談懋愛嗎?還沒分手真是奇跡。」
裴紅葉淺笑了出來。
「不奇怪呀,獨立的人自有其相處相愛的方式。蝶起怕是打定主意三十歲才嫁他了。」能戀愛長跑十年以上而不分手,也算是奇跡了。
羅蝶起點頭。
「都訂婚了,有沒有穿白紗已不重要。如果各自要變心也不會太費事。」
「你們真的相愛嗎?我只要超過十天沒看到濯宇就會失魂落魄0也,你怎麼都不會?」柯盈然習慣與丈夫當一對連體嬰,真的無法想像別人的戀愛居然會談得那麼淡。
「我與濯宇是極端的相異性格。」這已足以解釋一切。
才說著呢,柯盈然的手機立即響了起來,夫妻熱線若不瞎扯淡上半小時絕不肯收線。柯盈然微笑抱歉後,走到一邊講電話。
「紅葉呢?最近商宴上好多人向令尊提起你的婚事,要不是令尊婉拒,你的相親餐會恐怕會排到一九九九的最後天還吃不完。」柯怡然平常也不是三姑六婆的人,只不過相較於自己父母的著急,裴紅葉絲毫沒有承受壓力,簡直是教人嫉妒。她也不過大紅葉一歲。
裴紅葉答道:「又不是生來當傳宗接代機器的,我父親二十幾年來身受逼婚的荼毒,哪會用這一招來壓迫我。他可不認為結婚生子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業。除非我有對象,否則他一點也不希望我因為該結婚而結婚。」
「真好!」柯怡煞玩笑道:「請問裴叔還缺不缺女兒?我很能吃苦耐勞,對經營公司也很有一套。」
「可憐的怡然,可以想像你現在的壓力有多大,不過我懷疑伯父伯母能逼你就範。」蝶起不以為然的嗤笑。這個大她兩屆的學姐若是軟弱可欺,哪會當選學生會會長,並且一路叱吒風雲到現在?
「當然。只是很煩。我現在不想戀愛,沒空結婚是犯了什麼滔天大罪了嗎?必須忍受長輩們無理的施壓?」
「去度個假吧。」柯盈然電話講到一半,興高采烈的過來插話:「我們來去北海道玩、散散心!現在是夏天,富良野的紫色薰衣草開了整片山坡,剛剛濯宇說要去第N度蜜月,歡迎報名參加,順便撥冗幫我們看小孩。」
「富良野成了近幾年的熱門觀光景點,你們仍是決定要去湊熱鬧嗎?」柯怡然十足討厭人多的地方。如果可以,她寧願待在山上的別墅修身養性。
「我想去。上回去談生意只待在東京與神戶而已,沒空去其它地方。對了!紅葉,你不是去日本遊學了一年?應該日本都走遍了吧?有什麼特別好玩的地方沒有?說出來參考一下。」
裴紅葉怔了一下,右手又習慣性撫上眉梢的淺疤。
「我並沒有太多印象。」
她的恍惚讓羅蝶起捕捉到,並深思的打量著。一邊的柯氏姊妹正輪流與季濯宇講電話,討論度假的地點,看來是打算成行了,只差地點上有歧見。
裴紅葉很快的發現羅蝶起的注視,她只能輕淺的微笑,知道任何人站在有心探索的羅蝶起面前,都是無所遁形的。
也許,她需要一點不同的意見與說法。
※※※
才想找個時間再邀蝶起一敘,不料第二天中下,羅蝶起便教未婚夫「快遞」過來她的辦公室。一張臭臭的臉明白表示出被干擾約會的不悅。她是料定未婚妻今天中午以後都沒課才飛車上來挾人約會親愛一番的。為了今天的約會,他提早由香港趕回,提早處理完一些地盤糾紛,沒料到佳人打出STOP的手勢硬是從短促的約會時間中再縮減了一個小時用來會友。要不是他死不退讓,這下子只怕同學會的時間會拉長個無止無境,天曉得他已經半個月沒看到她了。
「這是做什麼?」看著蝶起的手錶上有著倒數的數字,好奇的問著。
「倒數計時,現在只剩五十八分二十一秒。」
裴紅葉當下意會,大笑了出來。老天!孟觀濤仍是這副德行,盈然怎麼會認為這對未婚夫妻平淡如水呢?
雖然時間不多,但兩人仍悠閒的喝茶吃點心。顧念著等一會這對情侶應有午餐約會,也就不叫秘書點餐上來了。
「八年前你為什麼突然辦休學並到日本遊學一年?」身為孟觀濤的未婚妻,雖然不涉入幫內事務,但有些不為人知的事物她仍是知道的,只是向來不說而已。
「我突然去日本,是因為我父親認為有這個需要。本來只是想過完暑假就回來的,不料卻待了一年三個月,我父親才替我辦了休學,並對外說明我在日本遊學。」不願講出他人的是非,所以她陳述得很輕描淡寫。
「你想與我談什麼?」羅蝶起也無意探知其它,只想知道紅葉困擾的癥結點。
裴紅葉閉上雙眼,軟軟的靠在椅背上安撫著不斷湧上的疲憊。
「這幾個月來,我數次與心理醫生接觸,為了一些無解的煩躁情緒。醫生說我因為壓力太大,才會潛意識的在夢中架構一個世界來抒解壓力。結論是我最好去度假,或找個人戀愛結婚,當現實生活也變得美好時,就不會再有空虛的感覺。」
「你現在還看那位心理醫生嗎?」
「不。他的理論說服不了我,我就不浪費時間了。」
「很好。」羅蝶起同意。她與紅葉在學生會內共事兩年,非常明白紅葉是那種面對壓力愈有幹勁的人,總是熠熠發亮的大眼常因突發的挑戢而光芒迸射。這種人會因為壓力太大而逃避自我並架構虛幻的理想世界?誰信?
「你的意思是你因為某種原因在日本待了一段時間,並沒有遊學,而且也是那段時間造成你有了困擾?」羅蝶起試著理出一些頭緒,目光看向紅葉額上的疤。
「嗯。我相信我們的夢境必定來自一種潛意識的渴求才會凝聚,但絕非是外來壓力。這麼說吧,蝶起……。」她沉吟了許久,終於不再隱瞞:」在那一年三個月內,除了頭一個月有印象外,其它的十四個月對我而言都是空白。」
「是那道疤造成的嗎?」凝著柳眉,收起一貫淺淡的笑意,羅蝶起的訝異不在話下。
再度撫上疤痕。
「應該是。我再度記起一切時,臉上便多了這道疤,而忘了某段記憶。」
「你是怎麼回復記憶的?」
「我父親僱用了大批徵信社人員不斷地在日本尋找我。失憶前,我在京都遊玩,因此找尋的重點也在京都,後來也在京都找到我。那一日據我父親說,我一看到他就昏倒了,再次醒來便已記起了一切,卻忘了為什麼我會在那間溫泉旅館投宿。」
「旅舍登記的名字呢?」
「速水詠子,一個已過世的人。」日本的戶政單位極為嚴密,並不容易查詢更多私人資料,在裴父花了半年仍查不出所以然後,便已放棄。畢竟女兒回來了,其它再也不重要。也因此,她那段失蹤的日子成了一片空白,揪緊了她日漸焦慮的心臆。
「蝶起,我開始變得焦慮。一旦我有了空閒就開始發楞,這種浪費時間的事我竟一直在重複做著,總覺得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被我遺忘了,忘得太久太久,連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然後我作夢,夢境中是一些片段的對話。我與某位男子在對話,看不到他的臉,我總是只看到他的肩膀胸膛,或依靠著那胸膛面對一大片罌粟花海……或者是一大片薰衣草。我倒底錯失了什麼?遺忘了什麼?」疲憊的揉著眉頭,無法完整表達困擾於萬一,好累好累,竟會感到想哭。
「你懷疑夢境中的一切呈現了你某段搜尋不到的記憶?」這是比較合理的推論。
「人腦不會真正消除掉記憶,只是塵封在打不開的區域中,有人這麼告訴過我。」裴紅葉想不起誰曾這麼說過。「我需要聽聽你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