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追探,她會瘋掉。
到時不僅心理醫生都幫不了忙,恐怕連精神官能科大夫也要束手無策了吧。
不能這樣下去!她能忍受的就這麼多了。所以就算結局糟得無法想像,她寧願一清二楚也不要讓失憶所困擾。即使她曾在見了衛極的一瞬間湧起了放棄的想法。
「噹!」
電梯抵達七樓,她收拾游離的雜思,再深吸口氣跨了出去。
這個樓層分成兩個單位,右方是一間法律事務所,左邊是「威駿貿易」。由玻璃門透視進去,人員不多,辦公空間頗為寬敞。
她才走到玻璃門前,一個小小身影已然快樂的奔來,撲入她懷中。
「媽咪!」
備戰的心立即鬆弛得再也沒一點硬度。冷淡的保護色也教柔眸背叛成了溫慈。裴紅葉蹲下身子,摟住衛朗,也接受了他毫無遲疑、毫不保留的熱情。
也許是相同的自幼喪母,所以她會更加憐愛起衛朗,因為她明白那種難以言傳的孺慕之情不會因有父方全心付出而補足一切。
不知為何,她就是想多疼愛這孩子一些,因此從不讓人近身的脾性,全然失效於小衛朗身上。當年弟弟裴若鴻出生時,她可沒疼到願意給他全世界。原以為自己生性涼薄,熱情也只到溫溫的程度,要沸騰太難。但此刻胸臆的怦動,喉頭湧來的哽熱嚥氣,化為滿滿的疼愛,由鎖不住的眼眶裡溢出。
她輕親了下衛朗的額頭。小衛朗開心的眨著眼,馬上也回報她面頰一個大大的「啾」吻。
「這麼小就會泡妞了,我真是教導有方呀。」
玻璃門邊已站了三個風格各異的男子,剛才率先開口的那名是位棕髮黑眸的外國男子,應是混血兒。裴紅葉在心底對自己歎了口氣。
第二次了!在這種不對等的角度與他相見,昭示了自己全然的弱勢。
「爸爸!媽咪親我喔!」衛朗開心的指著額頭說著。每次爸爸或叔叔們親他時,因為有鬍渣子,所以都有點刺刺的,但媽咪不同喔,好軟好軟,而且全身好香喔!他好喜歡。
「那我是否可以要求同等待遇呢?」衛極緩步靠近,唇邊微微的笑意像有侵略的意圖。
她來不及決定要迎戰還是怯弱躲開,便已教他蜻蜓點水般的輕啄了下唇畔。
她不自覺的撫住唇,怔怔的與他對視。為什麼她感覺到他在極力的克制?如果那不是輕淺的碰觸,再久一些會怎麼樣呢?
不待她有機會深想,他一伸手扶起她,笑道:「感謝你願意陪小朗過生日。」
「呃……不,應該的……我的意思是我樂意……。」有點語無倫次,見了第二次,仍是有逃開他的渴望。
「手傷好一些了嗎?」他不知何時已握住她右手,上頭的繃帶已拿掉,看得到一些正在復原中的淺疤。
「已經好多了。請放開我,謝謝。」她命令自己冷靜,回到裴紅葉該有的樣子。
衛極身後的兩名男子再不耐被晾在一邊,一左一右的並站在他身畔,由那名棕髮男子先開口。
「不介紹一下嗎?小朗兒,這就是你自己認的乾媽呀?」眼中閃過一抹深意,再瞟向衛極,有著不贊同。
「傑生叔叔,嗯,她就是我的媽咪。」衛朗偎在裴紅葉與父親的中間,讓人有一家三口的感覺。
「她姓裴,裴紅葉。」衛極沒有多作解釋,也對兩位好友傳達的眸光視而不見。
「『裴遠』的總經理?」中山雅卓再一次確認。
「我是。有什麼問題嗎?」裴紅葉迎視上典型日本男子長相的面孔。聽說「威駿」由三個人合夥,分別坐鎮美、台、日三地。看來她今天是有幸得窺其長相了。都是不可輕忽的人物。
但她玩味的是衛極這兩名合夥人不時對他傳達的眼神,像是——不以為然。
「工作就交給你們了。」衛極打破沉默的氣氛,低頭對兒子說:「朗兒,快去拿你的背包,我們要出發了。」
「好。請等我一下喔。」
目送小小身子奔入辦公室,四名立在原處的大人形成的局面是三雙眸子全盯著唯一的女性瞧。兩雙是估量,一雙是深沉的……渴盼。
她選擇面對衛極。逃避不是她的本性。
「可以請教你一些事嗎?衛先生。」
「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我很樂意,但如果事關私人」他頓了一下,等她回答。
「是私事。」她肯定的回應,並且明白了他必定知道許多她所不知道的事,也知道她會問什麼,正好整以暇的靜待她反應。
「你可以先問一個問題。」衛極又露出無害的淺笑了。她知道這種笑,代表他胸內有十足的算計。
「看來你不打算解開我全部的疑惑,給我一個痛快了。」她面孔冷凝起來,是備戰的盔甲。
「一天一個答案。你可以選擇問或放棄。」
她厭惡這種遊戲!怒氣令她眉峰攢聚,聲音泛冰:「我——」
「準備好了!」蹦出來的小人兒不明白自己將煙硝味破壞殆盡,逕自一手抓父親,一手抓母親,急切要「全家出遊」。「可不可以走了?」他天真的問。
衛極攤手,臉上是萬分抱歉的誠摯笑容,並且示意著:如果你準備好了,我們就可以立即出發。
只有她才看得出來他眼中藏著怎樣可惡的笑意!事實上他簡直是對她被澆熄的怒火樂不可支,但他的表情會令全世界的人認為他非常的委曲求全,如果有人還忍心對他為難,簡直就是刁鑽至極了。
這一回合,裴紅葉認敗。沉默的橫了他一枚白眼,再以溫柔的聲音回答衛朗:「我們出發吧。」
「也!」
在小孩子的歡呼聲中,三人步入電梯。剩下兩名男子互相傳遞擔心的神情。
他們期待衛極早日由八年前的感情中掙脫出來,因此很樂見他終於有了對象。但對像倘若是肖似速水詠子的另一人,則是更令人憂心了。
這對任何一個人都不公平。
衛極難道不明白嗎?
以前不是沒出現肖似詠子的女人對衛極表示好感,但衛極縱使因肖似而表現得親切,卻很明白的拒絕對方的告白。為什麼這次不同以往?
他們看得出來裴紅葉令衛極父子傾心,熱絡得教人膛目。但如果一切都是以移情作用為前提,注定會傷心的。
「你想,衛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傑生憂心的問向好友。
而雅卓只是緊抿著唇,拍了拍傑生的肩,然後往辦公室內走去。
※※※
「媽咪,我們去玩太陽輪!」
「媽咪,一齊來玩雲霄飛車,很好玩喔!」
「媽咪,我們坐水道飛車好不好?」
衛朗精力充沛的拉著父親與乾媽玩遍了每一項令他感興趣的遊戲。衛極向來寵孩子,一路陪到底,弄到最後,領帶弄丟了,西裝脫下了,衣衫不平整,髮型也與兒子亂得很一致,看來像個大男孩。
當然裴紅葉也沒有機會保持乾淨整潔的原樣,有幾根髮絲由髻裡掙脫,口紅也吃掉了,一身高級的褲裝上還搖著兩隻衛朗不小心蓋上的泥印子。
從學生時代以後,她沒玩這麼瘋過,簡直差點掛掉。現下,她才經歷一場水劫。全身處於半濕狀態,要不是小朗有其年紀上的限制,只怕什麼高空翻轉、瞬間墜落、高空彈跳他都要玩上一次了。
天!她覺得自己簡直像七十老嫗,連腰都直不起來!再也顧不得尚在對衛極生悶氣,在他伸手扶她一把時,她也就不客氣的把身體重量交一半給他。
中午雖已吃過簡餐,但下午三點便在肚皮的抗議下,在遊樂場的餐廳內又吃了一頓。結果吃撐的下場是動也不想動,但小朗已迫不及待要出去玩了。
「朗兒,讓媽咪休息一下。」衛極眼中掩著心疼,注意到她被日光曬紅的雙頰以及黑眼圈,都明白寫著「累」字。
衛朗跳下椅子,偎到裴紅葉身邊。
「媽咪累了嗎?」
「不會累,只是吃大飽了,再休息一下好嗎?呀!對了。」她突然想起,由皮包內掏出一隻巴掌大的方盒禮物道:「生日快樂。」
衛朗開心接過。
「謝謝!可不可以馬上看?」
「可以,希望你會喜歡。呃,如果不喜歡我再換別的。」她沒有與小孩子相處過的經驗,今早在挑禮物時真的無從下手,在玩具反斗城傻眼了許久,才打電話向阿俐求救。阿俐建議了一長串,在她聽來都不甚中意,最後飛奔回家,決定貢獻上她自己中意的小玩意。
「啊!」衛朗拆開包裝紙後,對著手上的烏沉木盒子叫著。上好的材質透出年代久遠的烏澤,逸散出木質本身的香氣。盒子的每個角鑲著一隻綠翡翠,開口的環扣處飾著一顆海盜頭顱,以銀打造,右眼蓋著眼罩,眼罩則是一塊直徑兩公分的黑玉。而烏沉木的本身則刻著海洋圖案的浮雕。無論是刻工或綴著的寶石、盒身的木質,都已相當有價值,更別說它毫無疑問是一個古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