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們的車正停在她小跑車的身邊,不幫忙一下似乎過意不去。
「需要我幫忙嗎?」她清朗友善的聲音揚起,人早已自動地站在臉色蒼白的司機身邊,隨意一瞄,大抵已看出問題出在哪裡。
「小姐,你會修車?」中年美婦眉梢動了動,冰冷高貴的面孔看不出情緒為何。
看來是某大老闆的妻子吧?渾身凜然不可侵的貴氣。方箏並不愛與這種人打交道,因為貴婦人們向來難討好伺候,吸引她的不過是這輛名貴的勞斯萊斯,勉強再加上一點點同餐館吃過飯的情誼嘍。
「我稍有研究。」說完也不等人家同意,脫下薄西裝外套丟到司機手臂上,捲起袖子滿臉興味地埋入髒兮兮的引擎蓋之中。
中年美婦意味深長地盯著方箏好半晌,然後與身邊的女孩交換了一眼,飛快閃過的笑意與驚訝很快地收起。雖厭惡油污味,但中年美婦依然踏近了幾步。
司機慌道:
「夫人,不可……」
「沒事的,不怪你。」她優雅地擺手。
司機立即躬身退了三大步,讓主人得以上在一邊觀看修車的那位女子。
為了怕領帶下垂會沾上油污,方箏索性將領帶咬在口中,雙手忙碌地東拉拉、西弄弄,找著了燒斷的線頭,看情況是回天乏術了,而這根線路正是啟動引擎的關鍵。找到問題就好辦了!她走向自己的車,從後車廂中抓出她的工具盒,可以說是所有修車必備的工具她都有了。也恰巧上回她給自己愛車換新線路時,正好剩下一些電線沒有丟,湊合著用,不礙事。
兩三下將線路換好,她抬頭對司機道:
「發動看看,應該可以了。」
司機進入車中發動,果真可以開了,方箏當場笑了出來。太好了,生平第一次自己獨力修車,成果是傲人的!以前都有車界第一把修車好手秦力鴻在一邊觀看指導,做善後工作,這回能獨力修好車,看來她算是出師了。
「可以開就好,我建議你們回去後再找一家修車廠徹底檢查一下,否則可能還會出問題。」她已用礦泉水洗淨手,接過外套發現已經四點了,已沒有她蘑菇的時間了。當下揮了揮手,滑坐入自己車中,準備揚長而去,但那名冷艷的美女走到她窗前。
「謝謝。」
方箏回她一笑:
「不客氣。」
「你的名字?」
「並不重要,拜拜。」
車子揚長而去,俐落的開車方式一如她直爽的性格,沒有太多嬌柔的女性特質。
「很俊的女孩兒,」中年美婦走近冷艷女子。兩人並肩目送白色跑車的遠離。
冷艷女子扯了抹笑意:
「這就是騁喜愛了六年的人。」
「如何?」
「我不輸她。」冷面女子雙手抱胸,語氣平淡,尋不出一絲溫度:「性格外貌各有所長,至於其它的評估,就待下一回再看吧!」
她對不遠處一輛車打了個手勢,那輛車便開走了,原來該有一場打鬥,卻因車子臨時故障而無法如期演出,機會不會少,總會再有的。
要當上風太太,方箏的考驗還多著呢!
美婦人燃起一根涼煙,吁了口煙道:
「柯特知道御騁來台灣找新娘的事了嗎?」
「他已經行動了。」
「是嗎?那很好。」美婦人笑得深沉。
台灣的夏天令人想咒罵,但這一趟前來,在這種不愉快的氣溫下,相信一切都是值得的。
兩張慣常冷然的面孔,在相視時,露出近似滿意的光芒。從容優雅地上車,駛離這個原本該是鬥毆現場的地方。
第六章
星期天,休閒娛樂的日子,任何天大地大的工作都不該佔用到這一天的光陰。
所以,明知道九點時會有一票董事會成員要來家中開會,方箏仍是在六點半時,悄悄潛出大宅,決定上陽明山公園去做森林浴。
會與風御騁一起上山是不得已的,因為他老兄竟一大早就守在大門口,彷彿早料到她這只早起的蟲兒會準時被鳥吃似的。所以,好吧,就算他們在約會吧!
一身雪白的運動服與他一身的黑成對比。可能他是不怕熱的,否則哪敢在這種酷暑季節穿黑色衣料讓太陽烤?誰都知道黑色衣料吸熱力超強。
沿著步行道跑完了一圈。七月中旬時節,並沒有太多亮麗的顏色可以看;杜鵑與滿山紅櫻是春天的特權,一山的青翠別有一番趣味。人少了,青翠幽靜也就顯得宜人了。
將疲累的身體掛在老榕樹的枝椏上,她從背包中掏出礦泉水淋了臉,也喝了好幾口,清涼舒暢得想高歌一曲;風御騁接過剩下的半瓶水,一口飲盡。
即使已有過幾次親吻,但看到他喝著自己沾過唇的水,心中仍不自禁地感到悸動。他那行為好似他們之間已不分彼此了。
她的眼光對上他的暗黑灼熱,令她突然感到燥熱難忍,乾笑兩聲道:
「我們……再跑幾圈吧……」
「別動。」他柔聲喝止。雙手將她按在原地,讓他依然棲靠在榕樹上:「就是這樣,別動。」
方箏臉上浮著淡紅。他這種要吃人的眼光恁是再遲鈍的女人也會有危機意識吧?只是,他怎麼會突然流露出情感,一反他向來的內斂呢?
不敢與他對視,怕自己融化在那片火熱中,也怕自己溺斃在兩潭深情裡,所以移開了目光,四下看著。由榕樹枝概的縫隙中投射入一束一束的白光,在他倆週身照此聚光燈的效果,他黑髮上的汗珠有彩虹的絢麗光澤,想必她身上也有。
一雙手托起她下巴,抬起她逃避的眼眸。
「有許多次,我看著相片中的你時,恨不得能將自己變入其中,站在你面前,就像眼前這樣,吻住你似笑非笑的唇角,分享你心中所有的喜悅,打破你在人群之中自成一格的疏離屏障。」
她心一動,雙眼乍然透出恍然的亮光:
「是不是那一幅……我十七歲那年被偷拍去參加競選校花的照片?我記得校週報上刊出來的就是站在樹下單槓前的模樣,那一幅照片在你手中嗎?」真的會有這種事嗎?
「是的。」他的回答解決了她的不置信。
「怎麼會呢?當時你在台灣嗎?你見過我嗎?」
「不。我未曾來過台灣,今年是我第一次踏上這塊土地。」
方箏訝然,心中問題馬上湧出一籮筐。
「那麼你怎麼會有?又怎麼知道我,又怎麼會喜歡我?又怎麼會……」
風御騁不是不願回答,只是他的自制力沒有好到佳人在抱卻不找機會偷香,尤其在他悸動的這一刻。他的唇覆上了她的,狂烈地索取他戀了六年所該回報的情感,補償他失魂落魄的相思。
勃發的情潮不會有魘足的一刻,除非他得到她的一切;這認知閃入他腦海,才讓兩人有喘息的空間。他不能在這裡、也不能在情感未定、未得她真心前有所逾越,否則那就與強取豪奪的行徑沒兩樣了。珍視她,就以尊重的方式來求取芳心,否則他不必苦苦等候六年,等到一切情況允許他出現她面前才來台灣。
「你還沒有回答我。」方箏知道自己的臉一定很紅,但她並沒有設法掩飾或躲避,反正吻都吻了,消弭了剛才灼人的氣氛與她的不安,她就不必為這種親密感到害羞了。所以她仍是直視他。
他輕聲道:
「我在艾森總部看到那幀照片。」
「咦?你怎麼知道艾森總部?又哪有機會進入那裡?或著你根本就是那裡面的人?」不會吧?這個人看起來不像會被任人消滅工作場所的人,如果他是黑道中的人,也應該會是個角頭老大吧?不像是會受人支使的人。事實不就證明了,僱用他幾個月以來,他哪裡有一點當人手下的自覺?簡直比老闆還逍遙自由。
「我不是那組織的人,事實上我們是敵對的。」
「那你——」她衝口而出的話乍止於某個了悟。「我明白了,是你消滅了艾森總部,讓他們來不及派人來解決我這個case。」也就是之前與蝶起閒聊中所說的不明人士。
「你是預料之外的收穫。」他輕撫她髮絲。「你差點香消玉殞在十八歲那年。」
「那我還真該感謝你不小心救了我的小命嘍?」她心中舒了一口氣,卻也沒有太多喜悅的感覺。以那種神不知、鬼不覺的方式去消滅一個凶殘的殺手組織,當然不會是以和平的手段,更有可能是以暴制暴。那麼,眼前的這個男人的背景……及他手上染過的血腥,比起艾森總部只怕不會少多少吧?
他看入她眼中的落寞,他低沉道:
「猜猜我為何過了六年才來?」
「你忙。」她無力的笑容。
「是,我忙。」他慢慢收攏雙臂,珍愛無比地納她入懷,讓兩顆心跳動著相同的頻率。「忙著知道你的一切喜惡、忙著讓自己以配得上你的身份去努力,不讓你的心為難。企圖一出現就讓你全心愛上,而不必猶豫於我可能持續著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