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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席絹

  「他已經死了。」但是老傢伙的「精神」長存。管又寒心中歎了口氣,他並不贊同童笑生的做法。但早年學醫時,早已立了誓,除去貧苦平民分文不收外,凡江湖人或其他,若是向他要求醫助,他就得取走一樣他人心目中的珍寶。那是怪老頭畢生唯一的堅持;而他立了誓,斷然得遵守。

  「又寒,你猜童笑生會向我要求什麼?」弄潮轉身問他。

  管又寒警覺地審視她:「原本你準備付出什麼?」

  「我的貞節。」好像沒聽說過童笑生有做過這種事,但貞節的身子是她僅有的「貴重物品」。

  「該死的!你居然如此輕賤自己?」他低吼地叫了出口。不期然的怒氣炙燙了他的眼,也嚇著了弄潮。

  「我……只是想……想……」她結結巴巴地說著,卻發現一向伶俐的口舌煞時失去了功能,什麼話也擠不出來了,心下直後悔著有這種坦率-----可是,他未免太生氣了?他應該面無表情才對呀!反正那老傢伙死了,還能要求她什麼呢?要是他沒死,卻不要臉地提那種要求,她也會將那老頭給亂棒打死。

  「住口!」他放開她,起身面對窗外平撫自己的怒氣。她怎麼可以這麼想?利用自己的身體來達到目的?一如那些在江湖上行走的女子與……妓女……她怎麼可以?

  「我什麼也沒有,除了身體,我沒有更珍貴的東西可以給人了!」她無措地抓著自己的秀髮:「何況他死了呀!」

  「如果你當真需要那些珍寶,不是童笑生,也可能是任何一個人,那你也會獻身給得到寶物的人,不是嗎?」他的語氣陰寒。

  「才不。我會第一個得到寶物的人!我的身體不會給任何臭男人的,我只給我的心上人!」弄潮抓住他一隻手,看不到他隱約黑暗中的表情;而他,當然也看不到她眼中藏著的戀慕,她又道:「何時,我才能不再是你的累贅呢?」

  到那時。他才會看見她的真情纏繞在他七情不動的身上吧!到那時,他會---------------有一點點愛上她吧?

  到那時……會是何時?

  黑暗中,隔開了彼此的視線,各自悠然長歎……

  ※※※

  哇!今天氣溫真低!不是天氣的溫度,而是身邊滲出的寒氣逼人,顯然管哥哥仍在生氣!

  弄潮不時地覷著管又寒,一邊努力想著「御寒解凍」的方法。

  一大清早,他們率先上路往米埕山的方向走,管又寒帶著藥箱,當真是要採藥的樣子。在早膳時逗不了他開口之後,弄潮只好安份地靜靜跟著他,低頭玩弄自己的手指頭。他在氣什麼呢?雖然他平板的表情一如相處以來的每一日,但今天則是不同的,因為她可以從他往下垂幾分的唇角一窺端倪,他----------生氣著。

  但,氣什麼呢?昨天她早早就「收工」回房休息了,沒有做出會惹怒他的事呀!除了她曾說要奉身獻給童笑生做為交換醫術的條件。可是誰都知道那老頭子早不知死到地獄哪一層去了,哪有機會碰她?何況她也不過是說說而已,有什麼好氣的?可見,他對她的瞭解還有待加強!

  哎呀!他會不會是吃醋了?弄潮異想天開地自問著,然後萎靡的表情霎時飛揚活現地亮了起來,非常詭異地笑著驅馬移近他,活像在說什麼天大秘密似地問他:「又寒兄,你在吃醋對不對?」

  問得管又寒差點跌到馬下。當然,鎮靜如他只能力持平穩身形,但那雙訝然且不可思議的眼可沒半絲遮掩,看怪物的表情讓弄潮大美女怪沒面子的,所以她急忙解說她的論調推理來源:「喏,昨天我說的那番話,我仔細過濾過了,幾乎都是不痛不癢的閒話,理當不會引起你的任何情緒的,而唯一帶著重點的那句就是要許身給那老頭兒的話了,我想,必然是這一句惹你生氣了。你會生氣,就代表你很重視,不,是非常非常在乎我,對不對?我就說嘛,我這麼美麗,相處了這麼久,你豈有不動心的道理?」得意洋洋地發表完,還不忘拋給他一個最美的笑容。

  一塊牛皮糖之所以能是牛皮糖,就必然有著絕對異常的韌性與粘人性。否則他堂堂一個以冰山自許的男子豈能如此容易被粘住?甩也甩不開!不過,管又寒可不知道,原來牛皮糖也是可以用來吹牛的,實在是自大得不像話,聽得他都呆住了,不知該如何反應才算正常。

  久久,他才用怪怪的語調問著:「你也知道你平常的話有絕大部分是廢話?」

  「是呀!還不是為了彌補你的不足,你比木頭人還沉默呢!」瞧她的表情,好像多麼充滿著偉大的犧牲奉獻情操似的。「事實上人人都知道我本性是溫柔爾雅的。」

  遠處似乎傳來有人跌下馬的聲音,連樹上的鳥兒都不捧場地怪叫兩聲,然後飛走;由此可知道韓弄潮這句結論有多麼教人無法贊同!

  「溫柔?爾雅?」管又寒慢吞吞且不可思議地吐出這幾個字,一時之間沉穩平板的性子被促狹給取代了,斜睨著她問:「何時介紹我認識這麼一位姑娘?我好奇得很。」

  「你少怪腔怪調地損我,哪天若你見到我娘就知道了,他非常的溫柔、美麗、善良,而且雅致,既然我娘她有那種傾人國城的氣韻,我是她女兒,當然也會有,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弄潮不甚開心地宣告。真不給面子,這麼地揶揄她,不過……嘻,總算逗得他開口了,代表他的「氣」已發揮得差不多了,警報解除,太好了。

  管又寒對自己歎了口氣,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才好,只好一如以往的沉默,反正那丫頭聒噪得很,不會介意他是否願意開口回應。

  「咱們現在是去哪兒呢?不是要去看那塊石碑上的暗示?」因為馬兒的腳程轉往更偏僻的羊腸小徑而去,似乎不是要去山頂看石碑,弄潮有些不明白追問著。

  「採藥草。」他只肯告知這三個字。

  弄潮對他的背影扮個鬼臉,心中疑惑他怎麼沒有好奇心呢?即使無心於寶物,至少也會想看看人家留下的只是有什麼深奧的題意才是呀!他真是怪人,完全與常人的行事不同。如果他這麼熱中於醫事,怎麼看起來仍是不怎麼高明的樣子?也許是天資魯鈍無比吧!否則怎麼沒看過他去替人治病?唉,可憐的男人,以後當她的夫君,她得努力動腦筋賺錢才是;沒關係,憑她的聰明才智,不怕餓死的。

  正在冥想得很得意時,全然不覺四周鳥兒鼓噪的振翅,不安的氣息在瀰漫著。只當白鳥正在拍手歡迎她,才正想開口吹出一串鳥哨,卻冷不防讓前方的管又寒以迅雷之姿撲身而至;才那麼一眨眼,她被他凌空抱到一棵樹上安置,而原本弄潮置身的地方,離馬被上方僅一寸,射來一枝弓箭,沒入了草叢中,依稀聽到草地中有一聲負傷的嘶吼。

  弄潮終於看明白了,那些沒長眼的劍是追隨某只已負傷的動物而來,因來自箭矢射來的方向,她看到零落的血跡,延伸到她樹林下方的草叢便隱沒了,可見那動物再也無力脫逃;而那獵人也料準了,拉了弓箭就拚命地射過來,除了剛才那只差點使她香消玉殞的弓箭外,尚有數枝更是零星飛來。

  管又寒在樹上安置好她之後,便去追那兩批受驚嚇的馬兒了,有他那匹已通靈性的大紅毛在,不會跑太遠的。即使他交代她不可下來,但是教她別下來,那可不行了;她沒理由吃這種虧的。

  輕巧地滑下來,她不急著找發箭的人,想看看是什麼負傷的動物。

  「哎呀!」

  驀然左手被傳來一陣痛楚,弄潮白玉小手上出現了三道血痕,實在是她大意了,因為負傷的動物在絕望時攻擊性是最強的,她怎麼忘了呢?暫時不管手痛,她忙要看是什麼東西,這一看,可訝異了!

  哇……是頭幼狼!她這輩子從沒看過金毛的幼狼。此時那隻金毛幼狼的額頭正中央延伸到雙眼之間有一道破碎的血痕,但最致命的,還是那只由頸背貫穿到前胸的箭;失血過多,使得小狼體力不支地搖搖欲墜,但那一雙防備的灰黑眼眸,卻強悍得令人心折。

  「很痛吧?我看看,好不好?」弄潮跪坐著,友善地伸出她的手,小心地接近它。

  幼狼示威地低吼,更往後退。

  「你怎麼可以不識好歹?我是善良的人呢!」弄潮也爬近它,叉腰質問著,然後什麼也不管地一把摟住了小幼狼。「別動呀!我替你抹藥,你還小,還不足以當獵物,沒有人能剝奪你成長的權利,不過,話說回來,你也真是笨得可以,怎麼能自己出來玩呢?你有長得少見俊俏,金毛更是價值連城,呆子也知道出門要有爹娘陪。」叨叨絮絮地念著,手下可沒有遲疑,簡單的抹藥她是會的,但箭矢造成的可能是內傷,她可不行了,得找管又寒來。她不敢輕易拔掉箭矢,只能洗淨幼狼的前額,抹上傷藥,這才訝異地發現金毛幼狼的前額有一撮不馴的油亮黑毛,真是罕見又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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