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亞彥的好戲謔,何濬的冷峻正經,再加上鍾尉泱的溫和,形成三種截然不同的況味,支撐著友誼的平衡。姑且不論在三張表相底下,各自有何深沉難解的一面,但純粹看著外表,並不難猜出三人何以會成為朋友。互補嘛。
「一直久聞安妮小姐的大名,卻是無緣見上一面,也許能拜學長的尋人奇技之福,看到這位教濬苦追三年的美女。」鍾尉泱一貫的斯文,沒有詢問太多,便大抵知道兩位好友這次相會除了鬥嘴外,所為何來。
沒錯,兩位大忙人齊聚台灣只為了一件事——尋找安妮小姐。
這對名滿亞洲的大偵探季亞彥來說簡直是大材小用得侮辱人,隨便交給徒子徒孫去辦也包準有個完美的結果,不過因為季亞彥實在對這位安妮小姐太好奇了。基本上,能教何濬這個工作、責任至上的乏味男人神魂顛倒,並且苦追三年還拐不到佳人進禮堂的女人,已教人興致大起,更別說這位不進禮堂的佳人並非惺惺作態、自抬身價(曾經他以為是啦!)、無視這支純正大金龜捧來的萬貫家財,硬是不屑結婚,簡直是當代奇女子!更別說他們已育有一子了!
沒錯,小何滔都兩歲了!
顯而易見,奉子成婚這一招是失敗了!而怨男依然是怨男,看來這尾怨男是忍無可忍打算來個絕地大反攻了,才會親自上門拜託這名損人損得嘴賤不留餘地的損友。季亞彥欠扁歸欠扁,到底仍是亞洲偵探界的第一把交椅,每次安妮從他身邊溜走,全都靠季亞彥廣大的人脈大力相助。而這個「每次」,三年算下來已有五次,這還不包括其它小小的出走、而他自己有能力搜尋的範圍。
「你曾經提過,安妮小姐非常崇拜她的高中同學,而且常常是人家隨隨便便召喚,你就被暫時拋棄了。我想這次找安妮小姐事小,重要的是想弄明白那位高中同學的來歷吧?」季亞彥搓撫著下巴,深思的問著。
「對。」何濬大口喝完酒,聲音一貫的沉穩威嚴。
鍾尉泱察覺到了他語氣中的戾氣,疑惑道:「有什麼問題嗎?」看來事情不只是找安妮小姐那麼簡單。
何濬森冷道:「我不會再放任安妮背著我涉險。」他一向尊重愛人的隱私權,但那不代表他會眼睜睜看她把這項自由用在危險的事情上。
「涉險?何以見得?」季亞彥問著。
「上星期我查過一個人,叫朱立。」
「消息販子?我知道這個人,但他不在我的消息來源系統之內。一個消息靈通、將自己保護得很好的人。你怎會對他有興趣?」
何濬揉了揉眉心。
「安妮知道他,並且知道怎麼找他。」
季亞彥高高揚起雙眉,十足詫異道:「我以為你的小洋妞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千金小姐。」想不到安妮小姐竟是朱立的販售管道之一。
「曾經我也這麼以為,我更希望以後她依然是,所以我必須切斷她和她的女冠大姐的聯繫。亞彥,只要找到那個女人,就可以找到安妮。我早就該這麼做了。」
「女冠?」
「女冠大姐?」
鍾尉泱與季亞彥同時出聲發出疑問,卻是為了不同的情緒波湧,但沒有人注意到。
何濬點頭。
「我不知道她的姓名,只知道安妮曾待過四所高中,這應該難不倒你。」他將資料交給季亞彥。
「女冠?什麼人會取這種稱號?」季亞彥隨手翻了下,決定道:「虹華高職離我母校比較近,我先從這裡打聽起。會不會是個小太妹呀?「虹華」出了不少問題學生。」
何濬並不在乎對方是太妹或什麼鬼東西,他只想找出她,並請她離他妻子遠一點,其它並不重要。正想麻煩鍾尉泱再倒一杯酒,不意卻看到他沉凝的臉色。
「鐘,怎麼了?」
季亞彥這才注意到學弟的異樣。以著偵探的敏銳感應,他問道:「你不會正好耳聞過這一號人物吧?」天下間有這麼巧的事嗎?
鍾尉泱扯出一抹苦笑。
「也許虹華高職的太妹頭頭全被尊稱為女冠。我曾經認得其中一個。」
「是嗎?她叫什麼名字?幾歲了?」也許就是這麼巧!天涯總在咫尺間,季亞彥不自覺湧出了濃厚的興致。
「她叫孫琳琳,二十……六歲了吧。」
時光剎那間倒流,溯泅回十年前,一次又一次的不期而遇、不歡而散的記憶……。
※※※
鍾尉泱一直是個品學兼優、不曾令師長寡母擔心過的好孩子。自幼失怙,使得他更發憤向上,不因少了父愛的灌溉而走向歧途。他知道他未來的目標,也就是母親唯一的期許——當上律師。因為他的父親就是律師。
在還來不及設想自己想要的未來前,母親便已強勢的灌輸他這輩子唯一該做的事業就是當律師。
其實也沒有所謂的喜歡或不喜歡,畢竟唸書對他來說並不困難。生性的正直,使得他不能寬容那些因為單親就找藉口變壞的人。現下的社會新聞,每一次報導青少年案件,總先標明是單親或非單親。如果單親,似乎便是理所當然的青少年該變壞。
那很沒道理。也因著一股不服氣,他更加要求自己在任何一方面都表現出最完美的一面,絕不讓人拿他單親家庭的身世做文章。
他總認為什麼樣的身份,就應該做好那個身份該做的工作。自然,當學生的重要目標就是把書念好、吸收多方知識,而不是違規騎著機車、蹺課的浪費生命。
「咳!咳咳……。」不自然的嗆咳聲自前方的巷子內傳出。
鍾尉泱原本並不打算停下步伐的,但因一陣菸味,致使他忍不住的蹙眉停住。
這個地方是早餐店林立的區域,也是下公車站後,兩所高中、一所國中的學生必經之處,偶爾也有校外委員會的人馬出沒,查探學生的行為舉止。
「嘖!真難抽!幹嘛給我這個!」巷子內走出一個少女,隨手將一包菸丟在路邊,身上散發著淡淡的菸味。
是她!他認出她正是上星期率著一群太妹在公車站牌招搖的領頭。那輛在機車陣中的腳踏車非常突兀惹眼。
「違規抽菸還亂丟垃圾,這是「虹華」的水準嗎?」他忍不住開口說著。
少女似乎此刻才發現身後有人,猛地轉身,一張平凡的面孔上意外的素淨,不若其他太妹那般暗自塗紅抹綠,讓他覺得……清爽。但那一雙凌厲的眼可是寫滿了不馴,全然沒有做錯事的自覺。她並沒有認出他,只認出他的制服,冷哼道:「你「智中」水準高,那就我丟你撿呀!你是好學生嘛,撿呀!」
「撿起來。」他最看不慣這種以自由為名、破壞群體環境的人。
「哼!」她剝了片口香糖丟入嘴內,包裝紙很故意的任其四散,挑釁的眼裡昭示著——你奈我何?
鍾尉泱微微一窒!他耳聞過這種問題學生的頑劣事跡,卻沒料到親身體驗時,會這麼令人火大,連他這種向來不輕易動怒的人也被瞬間燃起了怒火。
卯上了!
「請你撿起來,這裡不是你家,請不要增加清潔大隊的負擔。」
少女對他的好膽量揚了揚眉。即使是男生,也沒人敢這麼對她。
「你不知道我是壞學生嗎?你期望我會聽你的?」她哼聲一笑。
「你不檢?」
「等你這個龜兒子去撿。」
「你!」他倏地出手,一把抓住她手,強制道:「撿起來!」熱愛登山攀巖的他,練有好臂力。
而這個小太妹也不好惹,在雙手被制的情況下,她立即抬高右腳踹向他胸腹,他為了自保,不得不放了她一支手,往側方閃過那凶狠的力道。認知到這小太妹身手不弱,想來是常打架所致。
她再度橫飛來一腳,目標是他仍擒住她手的左腕,他放開她手,雙臂交叉抵禦她的力道,隨著手臂傳來的疼痛感,他也看到她略微踉蹌的退了一小步。硬碰硬的後果是兩人分攤了那力道所帶來的痛。
沒再有其它的言語,少女狠瞪了他一眼,跳上她的腳踏車轉身跑掉了。
而地上的紙屑,早不知被秋風吹捲到何處,只剎那一包甫拆封的香菸,在牆角刺目的躺著。
連接著兩次不愉快的相遇,再來一次不期而遇,鍾尉泱從不敢著想情況會有所改善。「虹華」與「智群」上學放學都會往共同一條路上,會遇到,並不意外。
這一日,台灣的上空突然諷來冷氣團,讓原本炙熱的十一月天,驀地宣告了冬天的訊息。十五度的氣溫其實並不冷,但若相較於昨日的三十度高溫,兩者間的落差足以教一大票人傷風感冒上醫院掛病號。
不過這一波生病的人裡並不包括他;他趁著今日的模擬考結束,陪著世伯的女兒岳如詩來醫院看病。非常意外的,他看到了庭院中正在扮演壞巫婆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