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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席絹

  幾乎,她快要懷疑起自己是不是苛求了。但是,她想到石氏夫婦,他們那種結合,既是神仙眷屬,又立於平等的地位,那才該是真正的愛情吧!

  如果她也被死死的教導成三從四德,沒有識太多書,沒有扮男裝看這世界,那麼,今天她必然仍躺在耶律烈的懷中,擁有他的愛憐抱摟,感激於他的恩寵;而他也會將她當楊貴妃來供著。但是,到底她仍是君綺羅,她的愛情觀是要求對等,要求純淨的。

  如果他在說愛她的同時又娶了別的女人,要她怎能去相信他的愛情真偽?

  充其量她也只是眾多女人中較受重視的一個罷了。但她不要「之一」,她要全部!以心易心,只有這樣而已!

  猶記得那一夜的爭吵,到最後他妥協在她的恨意中,「也」娶她為妃,「也」給她名份,這算甚麼?她爭的豈是那區區的頭銜稱謂?一顆完全的真心,就得是身心上完全的忠貞,他怎能說她自私?說她算計?

  如果這個時代的情愛得要女人委屈自己來成全,得是女人一再退讓、一再容忍才能得到男人的疼愛,那麼,她全部不要!

  耶律烈……你明白嗎?

  肚子中的孩子踢了她一下,嚇到了絳絹,因為她正把手放在君綺羅圓圓的肚皮上。

  「哇!好活躍!我娘說可能會生男孩。」

  「也許吧!」她神秘一笑。這麼大的肚子,她並不擔心,也許裡面藏了兩個小娃娃;她常有這種感覺,尤其最近踢得猛烈,像是有人在裡面打架似的。

  君絳絹吞了吞口水,欲言又止的看她。

  「想問甚麼,就問吧!你這丫頭那藏得住話。」

  「你,很愛肚子中的小娃娃?」

  其實絳絹想問的是:孩子的爹是怎樣的人?大姊是個潔身自愛又孤傲的人,如果她是遭到凌辱而有了孩子,唯一的結果是她會帶著孩子自殺,根本不會讓自己生下孩子來。

  自從她回來後,雖然每個人都想知道她在這五個月裡的遭遇,卻怕問出的答案太不堪,且會造成她的二度傷害,於是大家都一致的將這話題埋在心中。

  但君絳絹畢竟是藏不住話的。又見到大姊對胎兒百般呵護,更是感到疑惑不已。

  君綺羅看著肚子,眼光黯然,她豈會看不出小妹的心思?

  「我愛他!」

  「他是怎樣的人!」甚麼樣的男人可以打動大姊的心?

  「他嘛……」她陷入沉思,輕喃:「暴躁易怒,強取豪奪,粗野無禮,霸道蠻橫,心機狡詐……但是從來不會傷害我,而我總是惹怒他。而且,他愛我,以他的方式來愛我,但是他從來不知道我要的是甚麼。」

  「呼!」君絳絹杏目圓瞪。「也合該是這般的男人才適合你了!但,他真的有這麼槽嗎?」

  她笑了。「糟糕透頂。」

  「只要他愛你,就沒問題了呀!姊,你是個值得男人愛的大美人,但是能愛上你也不簡單。而你又從來不說出你心中的想法,要找對方法愛你就更難了。一不小心,弄錯了方向就會造成猜忌,如從那男人再愚鈍些,豈不是一拍兩散了?那人,還在世上嗎?」

  「他死了。」她臉色微白,因著小妹無心的一席話,讓地想起了神算子呂不群的留言,更再度想起了耶律烈那哀傷的眼光……他與她,已沒有任何交集了。

  「所以你才回家是吧!」君絳絹又惋惜、又心疼的問著;命運一直未曾善待過大姊,連她的幸福也不放過……

  愛情,到底是甚麼模樣呢?她一個情竇未開的女子;害怕落到二姊那境地,又怕這輩子遇不到真心之人,倒不如一輩子不嫁算了!如果能,她希望能碰到一個全心愛她的男子……就如大宰相房玄齡與他的夫人一般。

  那位因喝了「醋」而聞名青史的房夫人,曾在年輕時對著病重的丈夫發誓不事二夫,並以剪子刺瞎了一隻眼表明心志;後來房玄齡仕途亨通,成了唐太宗的愛相;唐太宗欲賜美女給他為妾,房玄齡卻堅決不受,而以真心回報髮妻。

  這故事流傳後世,人人只笑房夫人醋勁大,房玄齡太懼內;然而君絳絹卻曾為這則故事落淚過。在她心目中,這才是真正的愛情!

  但,大宋不比大唐,這個朝代,恐怕不會再有一個房玄齡了。

  更多的是在飽讀聖賢書後教育出像鄭善亭這類的男子。鄭書亭笑她全身上下最具婦德的地方就是那一雙小腳,如今她已拆了布條,在那票書獃子眼中,她早已不再是個賢良的女人了。

  無所謂,她可不想嫁給那票「青年才俊」,又成了第二個君繡捆,或成了人家的「賤內」,或是沒有名字的「君氏」。

  「絳絹,二娘說你打算不嫁人?」

  「放眼望去,全是鄭書獃那一類的人種,再不就是想攀上君家當駙馬爺的人;不管甚麼身份的男子都不會是我要嫁的人。惹人閒話就隨人各自去多舌吧!大姊,咱們一同來守護君家。」

  「你長大了,可是這想法會害死你。」君綺羅輕撫小妹的頭。

  分別近半年,她的改變不禁使她對她刮目相看;她從不知妹妹的心思是這般成熟。

  「我無所謂。倒是你,可得生下一個男孩兒呀!現在有爹撐著外頭,將來爹若是走了,很多人會因為我們是一介女流而不屑和我們來往。我可不希望君家的產業全落到鄭書獃手中,因為他只會敗光家產而已。天天唸書,自認文士,還說咱們滿身銅臭!自以為清高的他,也不想想他吃的、用的還不是咱家給的?他一介秀才,那能有奴僕成雲的風光?這種呆子生下來的兒子也不會成為商業奇才。」君絳絹對鄭書亭是徹底的不看好。

  「池井小魚沒見過江洋大海,何必與他一般見識?真要把商行交給他,他也不敢要。那人雖食古不化,自視不凡,但到底心中仍有些文才;也許那天真高中了,就必然會離開咱家,到時氣也氣不著你了。」

  「高中?除非老天無眼了!」君絳絹看了一下天色,連忙捧起桌上的羊皮卷。

  「哇!天快黑了,我得快生叫門房準備馬車去商行,再晚,娘就不讓我出門了。」

  君綺羅撫著肚子,感覺腹部、胃部又在翻湧,忍不住苦笑,這兩個小傢伙與他們的爹爹一般會折磨她!

  但無怨呀!這一切……

  往事已如輕煙,來去無蹤,再怎樣濃烈的感情也只能擺盪在心中。也許在午夜夢迴時會有一絲甜蜜閃過,但現實中,決計不會再有緣份相見了。

  她已死了,不是嗎?這下子,他終於可以心無窒礙的去娶那三個公主了,而不必為她這死去的人天天動怒。

  他也算是容忍她的了。否則相處的三個多月裡。她早該死了好幾次。他對她的好,她不是不知道,更不是不領情;可是領了心,領了情,便是自己真心的沉淪;一但捧上真心,光是對她好已經不夠了。她要他的愛,而且只給她一人。

  可是,他的身份、他的處境容不得他做主,她也知道,可是她就是無法忍受。她不能睜眼看別的女人來與自己分享心愛的男人。於是,她選擇退讓,選擇死亡來表示她的抗議與控訴。

  命不該絕是因為情緣未了嗎?有緣無份又該是怎樣的終結呢?

  耶律烈……

  想他想得心都疼了。這就是她往後得受的煎熬嗎?這就是她所該承擔自己選擇結局的後果嗎?

  她,錯了嗎?還是,得一份真情摯愛真有那麼難?※   ※   ※  陽光的熱度已開始讓人沁出微汗了。

  這日風光明媚,陽光迷人,君家花園百花競放,儘是繽紛的花海。

  君絳絹挽著大腹便便、好不容易今天沒害喜的君綺羅出來曬太陽。

  姊妹倆來到了昔日年幼時常玩遊戲的「花叢屋」重溫舊夢。

  所謂「花叢屋」,是君宅中庭那一大片花園周田栽種的高大灌木叢。幼年時,她們三姊妹在亭子後方假山旁,選中最濃密的一團樹叢,在中間挖空成一個小洞,一但讀書累了,就窩在此休息。

  如今再度來到,雖然她們都已長大,但空間倒也可以擠進兩個人。

  君絳絹手捧詩經,對著大姊的肚子煞有其事道:「可愛的娃娃兒,今天姨娘要教你背誦的詩經是『衛風』的『木瓜』篇,聽著嘍!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踞。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玫。匪報也,永以為好也。也就是說,以後你當上一個大商人之後,風度翩翩,風流倜儻;如果看上一個女孩,你就去買一顆木瓜丟向她,她就會丟玉珮回來給你,不但可贏得美人心,還可以賺大錢!一顆木瓜市價是十文錢,玉珮市價從二十兩到上百兩不等。也就是說,這是一本萬利的生意。如果咱家種了木瓜樹、桃子樹、李子樹,就連成本也省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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