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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席絹

  她終於弄清楚他對她所謂「愛」的定義了。她是俘虜,得到寵愛就算是天恩了。她配得到的愛就是他對她身體的迷戀。很好,她明白了!

  她真的讓他徹徹底底給毀了!而她生命之中的甜蜜美夢,短暫到連沉迷都來不及,就賠上她曾引以為傲的一切。現在,她不僅沒臉當君家的人,連自我都沒有了;而且還懷了一個注定不該有的孩子!他不會承認一個沒有地位的混血兒是他正式的孩子,頂多賞他一口飯,餓不死他……

  「哼!誰是第一王妃還不知道呢!可汗說誰先生下繼承人,誰就是第一王妃!」又一個女子介入原本已夠混亂的談話中。

  「夠了,請你們回去休息!目前以競賽為重。」耶律烈冷硬的低聲說著。

  不是大吼,卻可使一票人乖乖的各自回去。手握最強兵力的耶律烈,那火爆脾氣本就遠近馳名,沒人敢惹!至少,他們已成功的把未婚妻介紹給他了,他們均感到很滿足了。

  「累了嗎?」耶律烈坐下來,摟著她問。

  那一群人惹得他想殺人;他根本不曉得剛才晃在他面前的三個女人到底長成甚麼模樣!一如以往,再美、再好的女子完全引不起他的注意力;只有綺羅會讓他牽念、掛心,並且隨著時間的流逝,更加深刻融入他的血中、肉中。他想,他一輩子也愛不夠她!

  「還好!」她眼光空洞的看向遠方,臉色平靜,幾乎是死氣沉沉,讓人透不過氣。

  但耶律烈來不及發覺;可汗出了皇城,四周已起歡呼,八部族的族長全策馬奔去迎接,他也不能例外。他跳上黑馬,朝城門狂奔而去。

  「小姐……」冬銀坐在她身邊,擔心的看她。

  她咬了咬下唇,沒有看她,卻問道:「告訴我,冬銀,胡漢混血兒真的無法見容於遼國嗎?」

  冬銀哀傷道:「若不是老王爺憐憫我,我早餓死在路邊了。我娘是壇州人,被契丹人擄來當妾,曾生過一個兒子,卻被浸在水中悶死了。後來還被打胎好幾次,而懷了我時,我娘才逃出那官兵的帳營,生下我之後沒幾年就餓死了,因為她將撿來的食物留給我吃,她才會餓死的。在大遼國,我們孤兒寡母的倍受欺凌,又無法謀生,遭遇之悲慘,不是一般人能想像得到的。我還算好的,有許多人生下後,被自己的遼人父親當成豬狗來養,尤其在那種完全是契丹人的地方,根本活不下去……」過往的不堪記憶讓她仍心存餘悸。

  她知道小姐為甚麼會這樣問,她是小姐的隨身女侍,小姐的身體狀況她是最清楚了;尤其現在少主勢必會娶三位公主當妃子,這麼一來,縱使小姐有多麼受寵愛,她生下來的孩子都會如同自己一般……

  君綺羅淒絕的笑了出來,握緊的拳頭幾乎將手心烙印出指痕。

  「會活得很辛苦是嗎?」她神情縹渺的自言自語。

  「小姐……」

  冬銀正要說些甚麼,卻給咄羅奇喝住。

  「冬銀,住口!」怕冬銀直接說出少主已有婚約的咄羅奇,以樂觀的口氣安撫道:「其實在上京這一帶,胡漢共處,種族歧視並不強烈;若君小姐有了身孕,孩子可以生在上京,少主不會虧待自己的孩子。」

  咄羅奇雖然還不太瞭解這個大宋女人的心思,但是依照以往的經驗,他知道未來的日子,少主會不好過;因為他太在乎君姑娘了!而他的婚姻必定會使得這個大宋美人做出激烈的反應;而現在她又談到孩子的事,一股深沉的不祥預感像烏雲似的罩上他的心頭……

  「少主回來了!」冬銀輕聲提醒君綺羅。

  跟著耶律烈過來黑帳這邊的,還有一個紅髮金眼的男子。他留了一臉大鬍子,三十歲上下的年紀,威武中閃著猙獰的殘酷氣息;他給君綺羅的印象一如那個嗜殺的克力寒。

  他是咄羅質窪,野心龐大,是個行事殘暴的夷離董,在他的領地中有著最多的戰俘,並且以凌虐他們為榮。咄羅奇曾是他麾下的統軍,卻因無法忍受他的殘暴不仁而脫離咄羅族,改投向耶律烈;惹得咄羅質窪視為奇恥大辱,將他永遠除名,不允許他再踏入咄羅族一步,否則人皆可殺之。

  咄羅質窪不屑的掃了一眼咄羅奇,然後才色瞇瞇的打量綺羅,嘖嘖出聲:  「是個大美人,比前年各國進貢的女人還要美上十倍,看來大宋國內還藏了不少美人沒有貢獻出來;只可惜身子沒幾兩肉。耶律大人,我以一百頭羊換她。」說完,他跳下馬背,打算伸手抓開她的襟口,估量她的價值。

  但是還沒有機會沾到她的衣袋,耶律烈揮出的匕首正好釘在桌子上;剛才他的手若再伸過去一點,只怕現在手指已斷。

  「不換!」

  「再加五十頭牛!」咄羅質窪雙手抱胸,看著擋住他的視線的耶律烈,他是這麼的珍愛她,那他更想得到她了。

  「除了我以外,碰他的男人都得死!」耶律烈眼中盛著二把怒火,明白表示他再敢提一次,將會有一場決鬥來開場。

  咄羅質窪笑了笑,眼中卻更加陰沉。一但他當上八部大人,耶律家就會成為歷史了。到時,他的女人垂手可得,得來全不費工夫!

  會有那麼一天!耶律家的人全會拜倒在他腳下,到時,耶律烈會是他手刃的第一個!

  見咄羅質窪走遠,耶律烈才坐回帳中,輕問:「沒嚇到你吧?」

  她漠然的搖頭,已沒有甚麼可以動搖她的了。

  「我要回去。」

  「也好!咄羅奇,你護送她回去。」

  「是!」

  接著,鼓聲四起,競賽即將開始。※   ※   ※  天空下著薄雪,隨著風向,一朵朵的雪花紛紛飄入敞開的窗口。真奇怪,她竟不覺得冷。死後的世界,也是這般嗎?聽說九泉底下奇寒無比,她現在已感覺不到冷;死後至少可以不必太擔心衣裘不足以御寒!

  一手輕撫著小腹,在那平坦的肚皮下,有一個小生命正在成長;她真心笑了,幻想著他的模樣,如果是個男孩,那麼他會長得又高又壯,或許還會有一雙藍眼;若是個女孩兒,那可真是好,她會是甜美可愛的,有著輕盈的身形,長成南方的美少女……

  「怎麼捨得剝奪你生存的權力呢?娘會將你永遠孕育在身子中,那麼,一同下九泉之後,你就不會感到冷了;而娘也會看到你真正的模樣。那地方若是又黑又冷,娘會將你抱在懷中,你不會寂寞的…」她的眼中蘊藏著悲哀,卻閃著母愛的光輝。

  冬銀端了一碗參茶進來,臉上的表情有些緊張。

  「小……小姐,你補補身子吧!」

  她告訴自己,這麼做是對的!克力寒已經來了,如果她再不下手,小姐一但落入他的手中,結局一定是被凌辱而死。而小姐又那麼傷心,已沒有生存的慾望,她這麼做是在幫小姐結束痛苦,這杯加了藥的茶,會讓她了無痛苦的死去……

  君綺羅接過茶杯,捧在手中,淡道:「如果這是一杯毒水,飲後能一了百了,那真是太好了;偏是一杯參茶,用在我身上太浪費了……」她湊向參茶,想聞那味道,卻猛地被冬銀搶走,潑向窗外。

  君綺羅看她。

  「小姐,你……你別這樣,是冬銀不好……真的,請你原諒我……」冬銀跪在她腳旁,接著放聲大哭。

  「傻丫頭!我的說詞嚇壞了你是嗎?你不會知道,有時侯『死』是一種解脫,尤其當我處在這身不由己的境地。只是,唯一的牽念,是我那遠在江南蒼老的父親呀!」

  「小姐……我……」

  「下去吧!別再來打擾我,我好累。」

  冬銀的欲言又止引不起她的興趣,見冬銀退下後,她悄悄的落下淚水。

  她發誓,她這屈辱的淚水並不是為了耶律烈的薄倖!而是悲傷自己終究不孝的先父親而去,讓老父白髮人送黑髮人。另外她更恨自己不定的心為他而動搖,早該料到結局是一場天大的笑話;她的理智不常在對她示警?只是她充耳不聞,到底這一切仍是自找的呀!

  而耶律烈不向她坦承他已有未婚妻的原因是甚麼?怕她知道後會無法接受?不!太自戀的想法了!她搖頭,嘲弄的想:他必定認為這不關她的事,因為他的婚姻本來就沒有她的份。她是甚麼人?憑甚麼會妄想當王妃?他會以為她甘於當他的女人,臣服於他的疼愛中,無怨的提供她的身心。

  的確!他要誰已無關緊要了,也早不關她的事了。

  掌燈時刻,耶律烈進來。

  活動了一整天,他看來相當疲憊;沐浴過後,他過來摟住她,親她的粉頰。

  「在想甚麼?身子都凍成冰了,也不加件衣服,冬銀太失職了!」他發現她的冰冷,將她摟進懷中。

  「嗯?在想甚麼!」他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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