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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席絹

  這一番話不知是要令梁玉石安心,還是刻意要貶損石無痕,也許都收到了效果,只見梁玉石神色稍有平復,不似剛才的沮喪。而石無痕卻苦笑的看著他這個大嫂;莫非是因為他常給大嫂漏氣,讓幻兒積怨已久了,今天才藉機報仇?居然將他說得一文不值!

  「嫂嫂,我有那麼差嗎?」即使是一文不值也罷,能讓玉石展顏才是他所願,但忍不住又要與幻兒耍嘴皮子。

  蘇幻兒不可一世地說道:

  「不差、不差!只是缺點比優點多而已;比起我那完美的老公,你只有在一旁喘氣的份。」

  「抬舉了,幻兒。」石無忌湊和的插嘴。

  「哪裡是抬舉?我這是陳述事實!你每天早出晚歸為傲龍堡的生計賣命,就見你這二個未娶的弟弟整天游手好閒、無所事事,相較之下,對你還算是抬舉嗎?」說到後來就免不了替石無忌打抱不平了。

  「敢情大嫂是要討論『閨怨』這問題了?」石無痕一矢中的的指出。

  「閨怨不閨怨呀,還不是你們害的!」幻兒凶巴巴的回嘴,並且,到石無忌的腿上,更加刁蠻地道:「知道錯了就要改進!長嫂如母,母親的話就要順從。」

  「是是是!謹遵教誨,小的無限惶恐!」石無痕誇張的打躬作揖;石無介不在,他就成了幻兒的消遣對象。他早知是逃不掉的了,認命之餘,只有不遺餘力的賣命演出了;至少,他看到梁玉石展開笑容了。

  在眾人笑聲方歇時,梁玉石對上了石無痕癡狂的眸子,一時之間,她失措了,只覺自己整個人都被吸入那二池深潭之中了……

  第六章

  花影在月光下搖曳桁動著,「雅庭」的所有窗戶都洞開著,微涼的秋風由四面八方吹進來。而一室的悠揚琴音藉由窗口流瀉出去,使涼夜倍增意境。

  直到琴音透出些許疲累的間歇時,始終默默坐在一旁的朱大娘才輕輕的開口:「秋雨,你彈太久了,歇會吧!反正你腿傷未癒的這幾天,我不會讓你出去見客的。」

  「娘想與我些什麼?」其實不必問也知道,現在那些有錢公子天天往這邊跑為的是什麼還用猜嗎?朱大娘還能些什麼別的?朱大娘再如何疼愛她,也只是因為她是棵搖錢樹;而她既然淪落煙花,能奢想保有多久的清白?再怎麼不願面對,仍然會有到來的一天。

  下意識的,她雙手交抱胸前,卻發現自己有些冷;由骨子裡透出來的冷。她這等污穢的身份與靈魂,怎敢妄想去配石三公子?他挺拔俊逸猶如天上星宿下凡,渾身充滿著令人不敢逼視的不凡神采;而她呢?只是一朵深陷於淤泥中,即將遭人踐踩的小花罷了。不能再想他了,她沒有資格!

  朱大娘坐到秦秋雨面前,看她一臉哀傷,心中大為不忍,輕聲道:

  「近來的客人中,有沒有你中意的公子?」其實由她自己來看,也沒有發現半個足以配得上秋雨的!要有……也是數日前那個自稱蘇柳的南方俊俏子,但那人在一番輕薄之後就銷聲匿跡了,又怎能列入考慮中?

  「這事,娘就看著辦吧——是誰——我都無所謂——反正,都是一種——」污穢;她沒有說出這二個字。只是,她懷疑自己是否能活到那一天,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肉體被玷污——她不自禁的打了個冷顫。

  「傍晚時,那個自稱是開陽太守的朱炳金大人又來了,放下一箱金子說要以一千萬兩買下你,替你開苞;如果令他滿意的話,他準備以黃金萬兩來替你贖身。這是目前為止最高的價錢了,也是天價,從來沒有人會花這麼大的手筆;看來他是志在必得了。我想,當官夫人也不錯;有權、有勢又養尊處優。」朱大娘其實也不滿意朱炳金那個一身官僚氣息又腦滿腸肥的模樣;秋雨配他的確是糟蹋了。可是,其他的公子哥兒又好到哪裡?至少,那個朱炳金對秋雨的癡迷會讓秋雨過幾年好日子吧?至於往後姿色不再時……如果被拋棄,也得認命,誰叫她們女人天生命賤?

  反胃的感覺又升了土來,是因為那個在傲龍堡輕薄她、一直想摸她手的那個大官吧?老天爺!秋雨將自己身子摟得更緊,她的面孔益加慘白了起來——不要!不要!她不要任何男人來碰她;一根手指頭也不許!如果非許身不可,那麼她寧願……她只願許給一個男人——石三公子!

  不敢妄想嫁他為妾為妻,不敢奢想得到他的真情,她只單純的想獻身於他——那種露水姻緣;不必他付出感情,而她必定傾注畢生所有的愛戀——但不會讓他知道自己的這片癡心。

  石三公子——她還會再見到他嗎?如果能再相見會是什麼情境?可以想見的是——他到然英姿煥發、坦率無偽;而她呢?會是人家的妾?抑或是千金可買的名妓?不管是什麼,終必是殘花敗柳之身了……

  朱大娘不明白秦秋雨心中的曲折,只當她對那位大官不以為然。是呀!這麼美的女人,配他本來就可惜,但她也不多說,只是起身道:

  「早點休息吧!反正還有一些時日,也不一定是朱大人啦!咱們北方富可敵國的公子多得是,現在下定論太早了。」

  目送朱大娘走出去,秦秋雨也讓丫頭下去休息了。

  夜深了,風更涼,月光更清冷。秋雨拖著受傷的腳踝,緩緩關上每一扇窗,心中卻一直揮不去那令她深深眷戀的英挺身。她正要走去關門時,卻見銀白的月光映照出一條人影,在樹影中若隱若現。她愣愣的抬起眼,一手輕摀住自己快跳出胸口的心。

  是他!

  她在門內,他在門廊外,兩人視線膠著得近似癡狂。

  「我送藥來。」石無介深深的凝視她,並且舉高了右手的那包藥。

  「如何進來的?」她承受不住腳疼,於是將身子輕倚門欄,更加拉近了二人的距離。她相信石無介不是由正門走進來的,因為沒有人來通報,而且這等深夜,雖說是萬花樓最熱鬧的時刻,「雅庭」卻是被允許不受打擾。傲龍堡的石三公子若光明正大上這種地方,會引起多少人的猜測與流言?石家公子們端正的像是遠近馳名的。

  石無介沒有回答,只是好不容易移開癡情的眼光,轉向她的腳——「還很疼嗎?」

  「還可以忍受。」這才想起二人站在門口話是不妥的;可是,要請他走嗎?在她好不容易將他盼來之後?但,一同進入恃內,是更不妥的……「進來吧。」她拒絕接受心中理智的警告,一跛一跛的轉身回恃內。

  石無介倒不曾想那麼多;他並沒有打算侵犯她的念頭,自然就進恃進得理直氣壯了。見她走得辛苦,他忍不住扶她一把——可是,他還不懂得拿捏力道,稍一用力,就將秦秋雨給攬入懷中了。他這才意識到這樣的親密行為也許是不可以的;既然她連腳都不能給男人看的話,又怎能讓人摟住她身子呢?可是他不想放開她!他遲疑的看著她說道:

  「我該放下你嗎?」

  這……要教她如何回答才好?紅暈染上了她的粉頰;他的確是不懂男女之間的禮教的。

  「將我放在椅子上。」她低語道。「把門關上吧!」她怕有人經過會看到她恃內有男人,這對他們兩人都不好。而她相信石無介的為人;他有一雙坦率的眼睛,眼瞳中絲毫沒有邪念,這是騙不了人的!

  石無介將她放在椅子上才反身關上門。

  「請坐。」她倒了二杯香茗之後,一時之間倒不知要說什麼才好了,只知道自己一顆心一直波動難平。

  其實石無介站在庭外好一會兒了,沒有進來是不想與朱大娘打照面,也是被她彈的樂曲吸引住了心神。直到他們到了秦秋雨的身價問題時,石無介才恍然回神,一顆心疼得都揪結在一塊兒了。現在他想問,卻不知要如何開口。

  「你有話要說?」她哪有感覺不出來的道理。

  「你的十八歲生日……」他起了個頭。

  秦秋雨明白他想知道的。她苦笑一聲:

  「再十天就是了。如今我是砧上肉,任人稱斤論兩而無法反抗;身為妓女,還有什麼比這個更風光的?我該得意才是……」

  「別這麼說!你不該被糟蹋的——」石無介不願看到她自暴自棄的樣子;他怎能讓她獨自承受這種痛苦?

  她深深的凝望著他;夠了!有他這麼一句,她已滿足。她早知道他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所以才會在第一眼時就將情感傾瀉於他;那個她一直以為早已不存在的情感,就在這麼不經意間全傾注而出了。

  「我替你贖身可好?」他脫口而出這一句。

  「不。」她拒絕。她相信他的心無邪念,卻不願欠他這份恩情。她可以給予他一切,可是不接受憐憫與施捨,也不要他的——愛;她沒有資格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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