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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席絹

  明褒暗貶的話讓一行人的臉都綠了。

  「姑娘……你……」

  「我們也不是什麼壯士。看到沒有,十一個人,全是我家相公打倒的。本來一個一百五十兩,但看你們也挺窮酸的,才會在破廟棲身,佔我們的巢,支使主人當人。可憐你們,一個拿一百兩就算了。總共一千一百兩,再加上支使我相公兩個時辰,草草收你一百兩就行了,交錢吧!」

  季瀲灩出馬,沒有做不成的生意。一千兩百兩妥當地進了荷包。

  舒大鴻一臉受驚嚇地牽出老黃馬,依然不敢相信錢也能這麼賺。天哪,一千兩百兩,賺十年都不可能有,但她區區幾句話就拿到手了。

  有點唬人,但多次慘痛教訓讓他明白,當她做生意時,他最好連屁也別放一個,所以他打算私下再與她討論。眼前麻煩的是那匹白馬竟也跟了出來,直對季瀲灩嘶叫。

  她笑道:「看來你的馬兒比較想讓我當主子。這樣吧!二百兩買它,它值得。所以我一個子兒也沒少。」撿出兩張銀票丟回給他。她大笑著上馬,率先放馬跑了一圈,英姿颯爽如同與馬一體,教人迷失了心神。

  「走了,大鴻。」

  舒大鴻已將二狗一貓背在背後的簍子中。

  「哦,好。」

  范衡連忙從她的美麗中回神:「等等!姑娘、壯士,可否留下大名?」

  季瀲灩拍了老黃馬一下,讓它先走。她才道:「無名小卒,不與大人物往來。」

  嬌叱一聲,白馬如風捲而逝,已不見蹤影,留下一縷芳香繚繞,遠處依稀傳來豪爽的銀鈴笑聲除夕夜,家家戶戶各自聚在燈下守歲,等著子時的爆竹一聲除舊歲。

  準備一大桌的吃食,醃肉、酒糟蚶、糟蟹、炸銀魚、蘿蔔、餃子,以及南方特有的扁食,再加上甘果茶食之類的點心,光用看的便已教人垂涎三尺。

  住著新屋、穿著新衣、吃著畢生嘗過最好的佳餚,舒大鴻反而不自在得很,遲遲無法下箸,不忍心破壞一桌色香味的完美。加上眼前佳人麗色炫人,令他心神不屬,以為自己的病情又加重了。

  「吃呀,你不餓嗎?」她夾了一片醃肉到他碗中。

  「哦……好。」他很快地扒了一口飯。許久,才終於下定決心道:「如今你已安頓好,我得替你找個丈夫,讓你嫁掉後,我也該走了。」

  「哦?」她含笑地問:「我該嫁什麼男人才好?」

  他的腦海幻想不出半張人影,並且心口微微發緊,整個人煩躁不已。

  「我不知道。」

  笨男人。她在心中暗罵,仍笑道……「不談我,談談你吧!快二十六歲了,難道你從來沒想過要娶妻嗎?」

  「有呀,可是她們都不要嫁我。」

  「她們?」敢情他愛過的女人還不少呢!她口氣酸味四溢,不禁冒火地問:「有幾個?」

  舒大鴻回想了下:「有兩個,一個是同村的阿滿,她罵我連自己都養不飽也敢妄想她那只天鵝;還有一年前在某個佃農村救了一個落河的洗衣女,我給了她全部的錢醫好了她臉上的毒瘡,本來她死抓著我要我負責,後來她臉好了,卻嫁給地主當四妾,也罵我醜又笨竟想娶妻,後來我就知道我不該妄想娶妻,因為我長得醜,也沒銀兩,所以事了。」不好意思地抓了下頭,將臉埋入碗中努力地吃。抖出這種事怪不好意思的。

  「她們都長得美嗎?」她問,口氣柔和下來。

  美?以前他或許會覺得沒差啦、不錯啦,但見著了眼前真正的美女後,那些女人只能算是下下等級的相貌而已,平凡到他一點也記不起來了。

  他努力思考的取悅了季瀲灩。她拖著香腮,開始引導他的思維:「今兒個是除夕,人家常說有錢沒錢娶個老婆好過年。每年這個當口,你都不會想嗎?對著一桌酒菜,不會欷噓嗎?」

  「我今年第一次坐在桌子前吃年夜飯。」

  「為什麼?」

  「有時在工作,有時騎著老馬四處走,在破屋子窩身,要是忘了備存糧,就會直餓到開春。除夕下午就沒人賣東西了。反正一個人嘛,吃年夜飯也無趣。」

  他稀鬆平常的口吻刺痛了她的心,突然覺得自己曾擁有富足美滿的十七年生活是一種奢侈的罪過,而他竟不以為那種生活太過苦難流離。

  「哎!你怎麼流淚了?」

  直到他叫出來,她才知道自己流淚了。

  「你別哭呀!我沒有讓你生氣,也沒有欺負你呀。」他慌亂手腳地蹲在她面前,對著她的淚無措。

  「你當然有欺負我!」她悶悶地低語。

  「我哪有!」

  「你不知道也有句古諺叫做:「有錢沒錢嫁個夫君好過年」嗎?你害我沒丈夫,我在觸景傷情呀!」她簡直在賴他,順道為自己多愁善感的眼淚開脫。

  有這一句嗎?他沒空深想:「好好好,那我立即幫你找丈夫,我這就出去!」

  「站住!」她死命抓住他衣袖。

  他立即站定,動也不敢動一下。

  「你還沒聽我的條件哩!第一,要家財萬貫,屋宇高聳入雲;第二,要英俊蓋世,沒人比得上;第三,要武功蓋世,排名天下第一;第四,要聽話,說一不敢叫二;第五……」也不太多,共列了一百零八條。

  舒大鴻每多聽一條便讓下巴垂落幾分。等他聽完,嘴已不上,下巴掉到地上去了。這女人瘋啦?嫁皇帝還簡單一些,他上哪兒找符合以上條件的男人呀!

  「好了,去找呀,去呀!」她推著他,極力忍住笑。

  他上哪兒找?舒大鴻肯定這女人在整他。於是很氣地轉身:「你根本在唬弄我!」

  「才不!是你太笨不會找,你要對我負責啦!」她轉身摀住臉,坐在椅子上欲絕。

  急得舒大鴻又開始心慌不已。

  「你……你別哭嘛,我負責啦!你要怎麼樣都可以。」只求她姑奶奶別哭了。

  她一哭,他的心就像有刀子在剁似的。

  季瀲灩放下雙手,以一張亮麗精明的臉面對他,笑得好無邪:「真的嗎?對我負責到底?」

  「真的。」為什麼他突然覺得通體發冷?

  「好,那咱們立即成親。」

  舒大鴻當場昏倒。

  大年初一,喜氣洋洋,並且讓世間又多了一對新婚夫婦,只不過那新郎倌還處在大腦混沌的狀態,一直沒法子清醒過來,可見被嚇得不輕。

  婚禮一切從簡,備了水酒共同拜過天地神,在舒大鴻由昏迷中回神,尚未搞清楚狀況前已儀式完畢。所謂的洞房花燭夜,就在他呆楞中虛度;那美麗的娘子倒是睡了個好覺。

  第二日神清氣爽地挽著夫婿上山拜祭爹娘,告知已成舒家婦的事。

  拜祭完後,季瀲灩挽著夫婿往熱鬧的市集走去。她不是愛熱鬧的人,只是想看看泉州境內,除了木材營生外,還有什麼是商人能做的。

  最後站在布販的攤前,看著夏布正賤價賣出,卻乏人問津;而冬衣處有一大堆人在排呢!布料大多雷同,不同的是年年流行的色系有別,所以每到換季,過時的布料全賠本賣出。「大娘,要買夏布嗎?只要你要,多少錢都可以,我們只求出清。」小販過來招呼著。「瞧,去年時尚的淺黃色,過了一季就褪了熱潮,由一丈三百文錢,落到今日一丈五十文,多買幾丈,小老兒算你更便宜。」

  由於季瀲灩以改作婦人打扮,挽起了髻,所以販商都叫了她大娘,也熱心招待。

  若她仍做姑娘打扮,怕是不會有人理她的。當了婦人就是不同。

  「老丈,如果我全買了呢?」她看了下二十來匹夏布,淺色系較好染色,夏天來了不愁賣不了;轉手便是一筆進帳。

  「你……全買!」舒大鴻率先叫了出來。老天,她穿得完嗎?

  「這位大娘……你可別說笑。」布販也抖著聲,不置信地問,生怕自己大白天就亂作夢。

  季瀲灩俏睨新婚丈夫一眼……「唷,你醒啦?」

  「當然。你買這麼多布做什麼?」

  「當然有用。」她回應完,又看向布販:「這樣吧,老丈您一定熟識不少急欲賣掉夏布的布商,明日中午,不妨一同前來「怡蘭客棧」的廂房共議,我有一筆大好的生意與你們做。可以嗎?」

  布販顯然不相信這種好事,呆楞地盯著她嬌美的芙蓉面:「這……可以呀,但是……你怎麼稱呼呢?你為什麼要做這種賠本生意?我不明白。」

  「你眼中的賠本生意並不見得是小女子眼中的標準。對了,你可以稱我為舒大娘,我夫家姓舒。」

  布販想了一會,終於還是禁不住白花花銀子的誘惑,便道:「好,明日我會找來所有布販。咱們客棧見。」

  她輕輕一揖,巧笑道:「好,爽快,我恭候著。明日見了。」

  走出市集,綁在街口的老黃馬見著他們揚蹄低嘶著招呼。她掏出一隻果子它吃,不急著上路。

  「喂……我們成親……是當真的嗎?」舒大鴻不肯定地細聲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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