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多好,我還不明白嗎?」他太清楚了!尤其在二個多月前,天天戰戰兢兢的侍從終於忍不住向他說出曾經害冰雁跌跤的事,以及某些軍醫對她出言不遜。但冰雁從來沒有說過什麼。並不是她懦弱,而是她不想有任何人因她而受罪。
「雖然咱們府中上下全認定了少夫人,但終究少了一道正式過門程序,外人全不知曉少夫的事呢!」
「這便是我要交代的事了!」袁不屈起身道:「在我去洛陽這四天中,我要你將府中佈置一下,我要風光讓她再過一次門。到時沙叔會替我們主婚,宴請一些軍中弟兄即可,其他不相干的人就別費事了。」
「是,我會辦好。」
才談完,穿好外出服的杜冰雁已由側門讓女傭擁了進來。一身嶄新的月牙白羅裳更襯得她嬌嫩出塵。
袁不屈迎了上去,握住她小巧的玉手。再三交代李成:「別讓外人知曉我回來的事。」
「放心吧!」
一上了馬車,袁不屈立即將她緊緊摟住,深吸著她身上的幽香。
「你好香。」
雪白的頸子被他親得好癢,她又笑又推的道:「說好要我補眠的,卻又來鬧我!」
笑鬧到最後,他頭枕到她膝上,雙手輕圈著她纖腰,一雙深邃的眼憐愛的看著她。
眼光親蜜成纏綿,像是終此一生也看不足似的,不忍移開片刻。
「你曾經想過會有怎樣的丈夫?」他的聲音輕柔低沉得怕驚嚇到她。目光灼灼,永遠對她閃動侵略。
冰雁沉吟了下,笑開了花般的芙蓉面,但也帶著些許無奈——「誰能允許我去想丈夫的事?女人只能讓人挑,豈有挑人的份?從小,我只能努力學一些女紅,學一些三從四德的東西,以讓自己手握更多可以順利嫁出去的條件,沒有人會讓我「想」。」
「但你一定想過。你聰慧但卻不盲從。」
「何以見得?」她揚高了新月眉,美麗的下巴微微不馴的抬高著。
「否則你不會如此矛盾。」玩弄她絲般的秀髮,又道:「你愛一切禮教所不許的事,卻又逼自己自律以求符合禮教要求,但你又唾棄一切不公平的教導。」
他當真看得透她!杜冰雁圓瞪大眼,吁了一口氣「你怎能看透人心?而那卻是我極力隱藏的事,我以為我掩藏得很好。」
「我沒有閒工夫看不相干的人的心思。而你,是我最親愛的人,我關心你,自然要多瞭解。要瞭解你不難,只要投下全副的心神。」
「可是……為什麼一個男人肯對一個女人付出全部的心神去對待?」她顫聲輕問,對著至情至性的男子,她感動得幾乎無法承受,怕自己回報不了相同的熱情!
「因為——他愛她,而那女人值得他愛!」
他臉上的叛逆來自對世俗的反抗;這麼一個孤傲不群的人,她得編織多麼綿密的情網來讓他停佇?她是如此的平凡,又受盡禮教的束縛,他們是如何湊成一對的?他愛她!只這狂猛的幸福便足以使她心滿意足到為他不顧一切!
「子韌,無論未來如何,今日有你這句話,我便死而無撼了。」她歎息,有夫如此,她豈能再自私的想獨佔他一人而嫉妒將來會湧入的如雲美女?他值得天下美女來愛!她絕對是不配專有他了!
未來的歸未來,現今歸現今,她只想好好過這無憂無慮的四天……
袁不屈擁她入懷,對她的哀愁揪心,卻沒說什麼。如今,他只想緊緊抱住她,感受她完全的存在,為他所有,便已足夠!
洛陽的「靜禪寺」香火鼎盛,香客不絕,尤其春夏二季的賞花人潮更是絡驛不絕。
「靜禪寺」內有四百多種名花在盛放,以「靜禪寺」為中心點劃分為四大區。前庭一入門便是荷花池,通過九曲橋後又有百花爭艷、百蝶嬉戲其中;來到寺後,左區是梅林,右區是柳苑,中央隔著一條細碎的鵝卵石鋪成的小徑,兩旁植著黃菊花。此四大區,涵蓋了春夏秋冬的熱鬧。禮佛之外,更是一遊玩勝地。
來到洛陽第二天,趕了個大早即出發前來「靜禪寺」就是為了避開人潮;在寧謐中靜靜遊玩。
杜冰雁獨鍾於柳苑中的飄逸,那是她家鄉中常見的樹木,深感親切!趁袁不屈在打點馬車時,她先走了進來。天才大亮,林子間還有一些霧氣,空氣涼涼的很舒服,忍不住在柳樹間跑著轉著,開心嬉戲而笑。一雙水袖揮舞驚動初起的鳥兒,震動林間啼啾,靜謐的早晨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跑得累了,抱住一顆柳樹輕喘,感覺自己像個驚世駭俗的瘋婆子,給人看了,還得了!但她好快樂,子韌一直告訴她:做自己想做的事,別怕他人的眼光!她一定被他洗腦了!竟愈來愈狂放!
「你是誰?」
一聲細細的女聲從測方傳來。
杜冰雁迎上了一雙好奇的杏眼,黑白分明。俏麗動人的臉上有一股嬌蠻之色;看來有些稚氣,十五、六歲的年紀,錦衣華服,看來嬌貴非常。身上的首飾隨便一項便價值連城,卻不顯俗氣,反而使她看來更高貴。想必是大有來頭的千金小姐了!
突兀的是小姑娘的雪白綢鞋上頭全是泥污,裙幅下擺像是被什麼東西鉤破了好幾處,有些狼狽。
「放肆!我在問你話耶,不許盯著我看!」女孩子雙手又腰,有些不高興了!但一雙大眼仍離不開杜冰雁柔雅端麗的面龐。
「你為什麼要問我話?」杜冰雁笑看這個與她一般高,卻小她好幾歲的京城小姐。明明純真而幼小,卻又硬裝出一副大人樣,好可愛!
「你很好看。是那兒的人?你很窮嗎?為何身上無任何首飾?你丈夫待你不好對不對?」小女孩細心的發現冰雁挽髻,不似她少女般的垂著絲發在肩頭。
冰雁看自己一身素淡,不覺任何不妥。
「出門在外,配著首飾有何用?炫耀嗎?」
小女孩再看自己一身的華麗,很大方的摘下一隻晶瑩玉鐲給她。「寶玉贈美人。你什麼也沒有,太糟蹋了!收下吧。」
「不!我不能收。小姑娘,先別說咱倆素不相識,還沒到寶物相贈的交情;而且我已有夫婿,你贈我玉鐲等於是侮辱我夫婿了!」
小女孩顯然不習慣接受拒絕與說教,有些不能理解,只好訕訕然的作罷。
「沒有人會討厭好東西的。」她嘟嚷。
「是呀。」
「嫁人好玩嗎?」
「端看嫁到什麼人呀!」她笑。
小女孩撐著雙頰盯她「你的眼睛很美,也會發光。」
「謝謝。」杜冰雁好奇問道:「你沒有家人跟著嗎?會不會有人擔心?」
小女孩的嘴又嘟了起來「他們最沒趣了!我好不容易才躲開他們呢,不自個兒玩個痛快才不回去。」
看來京城的小姐與她們江南人又大大的不同!在揚州,那一個小姐敢這般反叛?每天光忙著繡花就過了少女時光了。
「冰雁。」袁不屈向她們走了過來。
「他——」小女孩像是被嚇了一大跳,只說了一個字便結巴了!
冰雁以為她被袁不屈粗獷的外型嚇到。
「他是我夫婿,人很好的,不會對人凶。」
袁不屈已走到她面前摟住她腰,輕道:「外頭人漸慚多了!咱們先去吃早膳,再到其他地方玩。」壓根兒沒看到他妻子以外的人。
「我也要去!」小女孩大聲應著,挽著冰雁的衣袖。
「她?」袁不屈皺眉,他可不需要跟班。
「我叫李翠宇,與家人走失了,好可憐哦!」那一張機靈的臉蛋上可看不出半點可憐的影子,大眼眨呀眨的,就是眨不出與冰雁那種水汪汪的盈波雙眸。
袁不屈擰起眉頭,整張臉看來很可怕,讓小女孩不由自主的躲到冰雁身後,吐著小舌頭。
「你家住哪?我們迭你回去。」
「我忘了!好像在長安某一處,與家人來此禮佛走失了。這樣好了,我與你們一同去玩,傍晚時再送我回來此處如何?」到底仍說出她的目的了!
「不如何。你好生在此處等著家人來認領吧!你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兒家不該與陌生人如此熟稔。要遊玩自有她家人陪同。」袁不屈絲毫不容情的拒絕。
「我這個月及笄了!十五歲了!」小女孩不滿的反駁,嬌蠻的一手叉腰,顯然對年紀很敏感。
杜冰雁婉言道:「李姑娘,你執意與我們同游,倘若家人遍尋不著,憂心如焚可不好吧!」
「沒關係的,我只想開心玩一天就好。姊姊,你很好心的,讓我一同跟著你們吧。」李翠宇露出她迷人的小酒窩,直對杜冰雁下工夫。除了有些嬌縱外,這女孩是很甜美討喜的。而且,看情形,甩也甩不掉她。
「子韌,咱們有一個小客人了。」柱冰雁倒是無所謂;她自幼無女伴,此刻多一個小人見纏著她叫姊姊,怎麼說也推拒不得。而且小女孩一身的華麗又無人陪同,更無防人之心,要是碰上壞人可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