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時,我便知道了。」
「老天,你怎麼敢惹上那種正邪不分的男人?」
蓮吟不語,很難去讓櫻子理解她的心態,因為她的心此時早已亂得沒一點章法可循,又哪能去告知他人什麼?若要說是因為愛……是不可能的。
昨日他丟下她們母女,絕然而去;那種冷漠表情,足以宣判他們夫妻生活的死刑。
因為他是個凡事精明,卻對情感一無所知的男人。很多事,他能深思熟慮處理得分明,但陌生的感情卻只能有簡單的解釋──結婚應當同床,生兒育女,徹底享用婚姻所賦予的權利與義務;如同法律條文一般的公事化。
如何能去奢求一個無情的男人去體會感情的重要性呢?將生理發洩當成理所當然的事,與動物交配有什麼兩樣?
她是個在感情世界摸索尋覓的人,遇到的卻是一位感情智障。這樣的結合本就是可笑的。
真妄想有什麼轟轟烈烈,還不如去看浪漫電影比較快。但……為什麼她的心依然期待?
他走了,去台灣了,沒有讓她知道歸期,等待便成了她唯一能做的事。很奇怪呀,這樣的新婚生活。
「蓮吟?」岡田櫻子輕輕地搖晃她肩,生怕她傻了,一個人呆呆地看著窗外,理也不理人。
她恍然回神,苦笑道:「對不起,櫻子,咱們別再提那些事了,反正我已成了東方太太,他好或壞,我也不能改變些什麼。」改了話題道:「明日我該去學校報到了,一定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搞不好回美國後接到的第一封信是學校的革職信,但她已沒有心神去理會太多事了。
「不會,有我還怕搞不定嗎?何況還有吉勃特在幫你扛著,放心。」櫻子坐在地毯上,問她:「接下來呢?你那身份特殊的丈夫準備拿你們怎麼辦?」
「我不知道。」努力吸著鼻子,不讓水氣再度氾濫到眼眶。事情的主導權早轉移到東方磊身上了,而且他說過會「盡慢」回來。
「你愛他嗎?」櫻子小心問著。
她歎了口氣:「多年前,我愛上的,是自己幻想中的男子,而那男子的面孔便是以他的長相呈現。加上種種事跡,我承認,我愛他,愛上我幻想中的他,無怨且執拗地要替他生孩子。我自私地想擁有一分愛戀,以為只要他不知道,就沒有所謂的傷人。」但,她錯了,某種程度上,她一定傷害了他,否則他不會暴怒如雷。
櫻子不甚明白:「既然你一直愛他,為什麼當真嫁了他,卻像離水的花一般委靡?」
「沒有相愛,婚姻就不能稱之為美滿,愛人與被愛,都是一種痛苦的負擔。也許,我依然執意活在夢幻的世界中,不願正視婚姻的現實面。他──可能是被我氣得去台灣的也說不定。」
「你太悲觀了,既然你們已經是夫妻,恰巧你相當愛他,那就以愛情去取得他的心呀!笨蛋,自怨自艾做什麼?還是他外面有女人?」櫻子向來見不得溫吞自憐的人。確定蓮吟不是被東方磊強行娶為妻之後,她開始罵人了。
「我不知道外頭有女人的丈夫會是什麼表現。」
「很簡單,慾求不滿的男人在你身上取不到滿足便會出外打野食。最好時時搾得他一乾二淨,想偷腥也沒得偷。怎麼?他昨日去台灣時,你有做這些『動作』嗎?」
蓮吟臉色大紅,吞吞吐吐地蚊吟:「沒有……我拒絕了他……他說……不會再碰我了……」老天,她想哭了。怎麼從來都沒有想過他會去外面找女人的事呢?不要!她受不了他的不忠!
但……她還有權利去管他發洩的管道嗎?
岡田櫻子嘖嘖有聲地叫了:「完了,完了,要精力旺盛的男人不偷腥簡直是天方夜譚!可別一趟台灣之行,跟回一個大肚子的與你搶丈夫才好。我父親那死老頭在台灣就有好幾個情婦,樂得他每年有半年以上耗在那邊砸銀子。台灣的女人都長得不錯,你丈夫『陣亡』可期。」
「他……應該會克制自己的,畢竟現在愛滋病那麼猖獗……」蓮吟的反駁沒有任何力道。
「呵,別天真了!他屬於高危險群的一個,三四十歲,散發中年男子的成熟魅力,就有年輕單純的女孩子會免費貼上去,又不是找妓女,怕什麼愛滋?你可能不知道,日本的小女生很喜歡找那年紀的男人來嘗禁果。自動送上門的,尚有『餘力』的男人哪有不接受的道理?你沒有吸乾他,看來此行兇多吉少,先做好心理準備吧!」
無力招架的蓮吟只得別過頭,嘴硬道:「我不管他,反正……我們決定過有名無實的生活。」她必須表現出不在乎,學習不在乎,否則她會瘋掉。
「呆子。」櫻子垂下眼看著自己潔白的十指。
情感的事,總很難有清醒以對的人。連她自己不也深陷撲朔迷離中?
外頭一板一眼的門鈴聲吸引了她們的注意,櫻子率先起身:「可能是磯晃司來接我了,一同去吃飯吧!下午兩點我有一場研討會要開。」
「好,我去叫丹芙起床。」
很多事,不是一味地談就會有結果的,還是得看時間的演變帶來什麼安排,尤其感情,誰又能完全掌握呢?她無力想更深的問題了。
愛?不愛?太深了,深得她無力負擔,不敢面對。
真正體會日本人生活的節奏,是在回到東京之後的這些時日。
由於不是住在飯店,也沒住到傭僕甚多的岡田家,身為東方太太的她,完全體會到了家庭主婦的生活。每天一下課,先到大學附小去接女兒,然後上超市買菜,生硬的日文已使她頭大,更別說大量出現的日本字了。
如果這是東方磊整她的方式之一,算他狠。
與她同行的湯森不僅出入有專車接送來往大飯店,假日時更是發揮了美國人好冒險的精神,南征北討地想利用這三個月徹底訪遍日本的土地,剩餘的時間,即被日本美女迷得口水成河;看來紀詠禎早已是他八百年前的回憶了。幸好她聰明的表妹一向沒打算與他認真,否則此時情景,真不知該怎麼了結了。
東方磊走了八天了,卻像又過了一次漫長的八年,甚至是八十年。
雖然早已知道他氣她氣得不可能捎來隻字片語報平安或聯絡什麼,但,她不理智的一面,仍在癡癡地等。
他並沒有感應到她的思念。
也許,他不打算回來了,有名無實的夫妻生活不就代表著相見不如不見嗎?他們最初的立意就是要給丹芙一個父姓罷了。當她親自否決掉他再育子女的計畫時,她對他,可以說是一點用處也沒有的。
不願正視自己是否愛他,但思念之情卻渴切地啃噬她心。到底她是他的妻,他怎能真的狠心到一通電話也不打?對他那樣自大的男人,蓮吟不敢奢求他會認為他也有錯,但至少,他不該咬著某些「供詞」去記恨她一輩子。他既佔了優勢,何苦咄咄逼人?他們是夫妻呀!
歎了口氣,不願再想了,她的丈夫既不當她們母女倆一回事,她耿耿於懷又有何用?
夏初的夕陽酥暖宜人,牽著女兒的小手,不禁自己幻想著依然是單身,依然是單親家庭。這不是她一直決定過的生活嗎?如果能尋回當初的心境,那麼,她也許會過得更好。可是,手指上的戒指卻不容她大作白日夢。只是,為什麼她會任東方磊在短短數日內對她的生活造成顛覆性的影響呢?
「媽媽。」小丹芙站定,不走了,搖著她手要吸引她的注意。
蓮吟低下頭,笑問:「怎麼了?腳會酸嗎?我們坐計程車好了──」超市距住家有兩公里,她們向來散步回家。
「不是,你看,有人捧著一束花一直跟著我們。」丹芙才說完,那輛始終跟在她們身後,等她們發現的車子已滑來她們身側。手上一大束海芋,延伸出開啟的窗口。
「啊,磯先生?」
蓮吟的訝異程度可想而知,從車子中走下來的,是一名英挺飛揚的男子,三十歲上下,白淨的面孔充滿男人的成熟味道。他是磯裕司,也是岡田櫻子未來丈夫候選人之一,不過沒有其兄磯晃司的慇勤,反倒在數日前見過古泉蓮吟後,驚為天人之下,往後,只要櫻子與她有約,司機之一必定是磯裕司。
「海芋很適合你的味道。」磯裕司風度翩翩地將花放到她懷中,當然不忘拿出一盒巧克力來討小丹芙歡心。「娃娃,吃過日本的巧克力嗎?很好吃的。」
「謝謝叔叔。」丹芙道謝。
蓮吟不甚明白他的來意,日本男人有送花給陌生女子的習慣嗎?他們也不過只有數面之緣,連認識都談不上。他的行為未免親暱得不合宜。
「磯先生,您今天前來……」
「我有這個榮幸送兩位美麗的女子回家嗎?」他的笑容比夕陽更和煦動人。打開車門的行動隱含了不容拒絕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