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回國,幾個老友都恭禧我有個這麼能幹的媳婦,衝勁十足,賺錢像打開水龍頭一樣容易。你的成績是有目共睹沒錯,但年輕人切記不要太過強出頭,年輕氣盛的下場往往是天怒人怨,一旦哪天需要人情面的疏通,可就寸步難行了。」一開口,就是明褒暗貶的訓話。
「都怪遐爾惹這麼場病,整個公司交給生手,總是有不周全的地方。得罪人難免,就看他幾時回公司坐鎮,好讓公司上下定定心,水漾也好施展。」葉夫人紀思璃淡淡接口。
意態表示得很明顯他們全部樂見財神婆之稱的水漾進入「葉豐」代為創造更多財富,但斷不容許外姓人坐上主事者大位。「葉豐」可是葉、紀兩家共有的財團,要爭要奪也容不到第三姓氏來參與。水漾只要負責賺錢就好。
在十數雙不懷好意的笑眼探照下,水漾也同樣笑笑的看向她親親老公--
「是啊!我求了他好久,也希望他早日回公司坐鎮,我好安心當他的特助或秘書呢。」
他是不是看到她眼中閃過一抹垂涎?
是錯覺吧?嗯,沒錯,是錯覺。
「我與醫生討論過了,現在稍微可以處理一下公事,但不能長時間用腦,否則偏頭痛的症狀將會一輩子跟著我。雖然我人沒有去公司,但水漾每晚都會跟我討論;再加上大家也不時上門找我,可以說我對公司的事務一直瞭若指掌。」他溫和的打著圓場,不使妻子成了今晚受攻擊的目標。他可不樂見妻子按捺不住傲氣,連父母都得罪,那麼日後她別想推展任何投資計畫了。
水漾小鳥依人的輕偎著丈夫,笑道:「對呀,要不是有他支持我,這四個月來,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呢。大家都是自己人,也知道我年輕氣盛,老是莽撞的得罪人。多虧他常常提點我,讓我可以做得順手一些。」他既鋪了台階,那她當然就順著爬嘍。
爬得更順。他對她在眾目睽睽之下表現親密有些不自在。放眼看向其它親人,似乎也是為之瞠目不已。想推開她,卻又在她「笑咪咪」的眼神下作罷。
他似乎逐漸有了體認,當她抿唇笑得很美卻也很假時,那他最好小心一點應付。
「看不出來表嫂也有小鳥依人的一面。」紀達也開口揶揄。
「新婚燕爾嘛。」紀達玲微笑地道,環胸的雙手像在拂去雞皮疙瘩。
「這麼恩愛,想必是有早生貴子的計畫了。」尖銳的嗓音出自一中年肥婦口中。她是葉揚的弟媳婦,水漾要稱呼為二嬸的人。
「還早呢,我們才新婚。」葉遐爾並不期待。至少此刻並不。
「也不早了,年輕人別太以事業為重,生育後代可是首要大事。我想水漾很明白才對。」葉母看向她:「是不是啊?水漾。」
「媽說的是。」好恭順的垂低頭,非常溫良賢慧的樣子,幾乎嚇出一票年輕同輩的眼珠子。
他們仍記得上回餐宴時,此妹辛辣難惹的女強人樣,怎麼今日幡然改觀而無半絲作態的心虛?
再仔細看了下,真的沒有。果真是手段厲害的女人。
「女人哪,再有能力也不能忘了傳宗接代這種大事。還有,為了避免外人閒話,你自個兒也要小心,別與其它男人有什麼往來,以免日後孩子生下來,還得靠驗DNA來證明,可就鬧笑話了。別忘了你將來生下的小孩是『葉豐』下一代的首位繼承人。」葉母說得極為坦白,可見多少耳聞到數日前韋青闖進她辦公室的事了。
多有趣!她似乎並不認為媳婦該一輩子忠誠,只要孩子沒生下來之前安分守己,以確定小孩血緣屬正統就行了。真開放呀!水漾並未對婆婆那一席警告的話動怒,漫不經心的點頭,並抬頭看向夫婿,而他,唇角噙著淡淡笑紋,有些心不在焉,像是不處於這空間似的。
他在想什麼?好疏離的表情。
水漾忍不住伸出一手勾環住他腰,才終於拉回他的注意力。他揚眉無言的詢問,她不語,有點悶的偎在他肩頭,好累……
葉遐爾拍了拍她,對父母道:「我想水漾有些累了,今天的聚會就到此為止吧。明天的董事會勞煩你們出席一趟,那件企劃案通過了的話,絕對是有利可圖的。請相信水漾的判斷。我們先告退了,爸媽晚安,各位,我們走了。」
一陣客套告別詞令之後,司機將他們載離大宅,劃下疲累一夜的句點。
「遐爾。」她閉著眼。
車外的路燈一道又一道流劃過暗淡的車廂內,他們的面孔忽明忽暗的閃爍。
「嗯?」他應著。
「喜歡小孩嗎?」依然淡然的聲音。
「沒多大感覺。」
蜿蜒的道路讓他們的身體隨著微微左右傾擺,有時會撩擦彼此的肩膀,牴觸、分開;分開、又牴觸,全然的無可奈何,由他去的放任。沒人想挪開,也沒人想更偎近。
「不生小孩可以嗎?」她問。
「無妨。」生在這種家庭,不會快樂的。
「不在乎?」聲音已淡似呢喃,不帶情緒。
「家族還怕沒人嗎?」他笑,語氣輕鬆。
靜默,隨著黑暗延伸。
一個大轉彎,讓她不由自主跌入他懷中--這個令她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熟悉他的身體、陌生他的心靈。此刻方領略到悲慘的滋味。
「在想什麼?」順勢摟住她,輕聲地問。
「想……是不是,我一開始就錯了。」
在葉揚夫婦站台力挺投資案通過之後,間接的也讓水漾的工作執行得更有力。她得到前所未有的揮灑空間。以往只有丈夫百分之二十五的持股,只消三、五個股東聯合起來叫囂一下,她就什麼工作都別做了;但再加上公婆手上各百分之十的股票,以及立場明確的支持,她再也不必愁別人沒事踩她兩下鬧著玩。
葉、紀兩家怕她從「代理總裁」扶正為「正式總裁」,悲觀的以為只消她再幾次枕邊細語,大好江山就要落入他姓之手。所以近來神態間總不免有幾許悲憤,端差沒當場唱起孤臣孽子的大戲,以抒感懷。
她猜,葉遐爾的耳朵一定瘦得不得了,在家中養病鐵定不得安寧,從家裡的兩支電話總是處於熱線中可茲證明。一旦她有事找他時,還得打他手機才成。幸好他有一支手機號碼是不公開的,否則她想找他,只得用e-mail的方式了。
她對「葉豐」從無野心,哪會在乎今天的職位是「代理」還是「正式」!
從那天宴會後,他們的生活如常,但她卻總是鬱悶。漸漸也不再刻意挑逗他了。
錯了嗎?她真的錯估了太多事了嗎?
如果直覺是對的,那她最好重新觀察那個已是她丈夫的男人。
她沒有錯看他,頂多是不夠瞭解他。
是,他是世家子中少數潔身自愛、不擅男女遊戲的好男人。所以他會對妻子的挑逗臉紅心跳。
沒錯,他對「葉豐」並無企圖心,坐上總裁大位,幾乎是一種無奈,因為他代表著葉、紀兩家的天秤,如果不是由他來當總裁,內部早晚會惡鬥至垮台。他不得不當總裁,這無關於他是否勝任,也別無選擇。
她猜對了。他有實力,但並不想發揮,因為志不在此。當了「葉豐」總裁三年以來,他唯一的貢獻是人盡其才,並維持權力的平衡,不使惡鬥擴大到危及公司運作,他一向只充當協調人。
他,常常心不在焉,目光放在很遠的地方,像是希翼遠離這令他厭煩的一切,但又不能。總不能眼睜睜看企業衰亡吧,他有責任延續它,直到下一代接棒。
但所謂的「下一代」,不會是他的小孩。
水漾原本只是想知道他真正的實力,以及他心中有何夢想。但四個多月以來,她卻發現,心的淪陷,使她變得憂鬱,專注的事情也多了起來。
沒有他的心,肉體的依偎開始讓她覺得空虛乏味。
反正……他也沒差!她暗恨地想,一星期上床五、六次或一、兩次,他根本沒掛心。橫豎是她有挑逗暗示他就「用功」一點;若她一上床就蒙頭大睡,他也無所謂,但不會忘記替她蓋好被子,不讓她在微冷的三月天著涼。
接下來如果十天半個月沒「運動」,他也不會主動要求吧?她……又不是他深愛的女人。
真是夠了!他們家是什麼家庭嘛,把生孩子當責任,婚姻關係只表現在一張證書上,其它不具意義。大夥兒耳濡目染之下,似乎都覺得生完孩子後,只要各自「玩」得高桿,別讓人閒話,一切天下太平。
最近她的氣悶堵心在於忍不住會想:如果哪天她有了情夫,他會怎麼表現?
小心避孕?別讓狗仔隊拍到?
噢!如果他真那麼說,她一定會發瘋。可是依常理來猜,他非常有可能對頭上的綠帽子無動於衷。他自小看的聽的都是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