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知道的人,也不十分明白髮作時是什麼情況,又必須怎麼去解。
「是嗎?但為師運功時,並無不妥之處。」知道不是葉盼融被下藥,他才放下一顆心。「如果趙姑娘對我下了藥,而初時並不覺有何不適,便代表這種藥的效用期長,一時半刻不會有事。趁這段期間,我會多研究的,你別擔心。瞧你,滿面風霜,這三日奔波了不少地方吧?傻孩子,應以照顧好自己為要事的。」
她無言地又抱緊他,汲取他身上的溫暖,卻怎麼也放不下一顆為他焦急的心。他不會明白,她日子過得好或壞、喜或悲,全繫乎他的安全快樂與否。如果他有微恙,又怎麼期盼她快樂平和地度日呢?
「師父記得的大夫較多,這事讓為師自行解決。答應我,別掛心了,好嗎?」他抬起她的下巴,要求肯定地答應。見著她臉上新添了幾處被樹枝劃到的細傷口,輕輕搓撫著。
葉盼融並沒有答應,只改了話題道:「您未來的妻子會盡心服侍您吧?」
「為什麼這麼問?」
「您該擁有最好的。」
「你已是最好的了,為師怕再也找不到更出色女子了。」他笑著搖頭。
心口怦然一跳!明知他說的是溢美之辭,但他澄澈的黑胖容不得半絲虛偽做作。他只是太善良了,才會看不清他人的醜惡,才會對加害他的人寬容,才會真誠地說她是最好的……
陌生的酸澀又湧上眼眶,為什麼又想流淚了?
白煦擔憂地低呼:「怎麼了?哪兒受傷了呢?還是哪裡不舒服?」
她甩甩頭,抑制了情潮湧動之後,才又看向他:「沒事。我只覺得,世間再不會有人如你對我這麼好了。」
「不。真正瞭解你的人,都會喜愛你,想對你好。只是你將心封閉,不讓外人有機可乘。」
「我不要第二個人對我好。」
「有一天,當師父給予的溫情令你覺得不足時,你會知道,有一種撼動人心的情感,才是你今生最需要的,到時師父可要嘲笑你嘍!」他哄著她,笑著,也輕輕搖著她孤單的身子,任憑落寞供自己獨嘗。
而他懷中的葉盼融,也只能埋進自己的臉,不讓他看到她掩不住的絕望與悲哀。
不會了,不會再有別人了。她今生最需要的,也正是她要不起的。
但……只要一時一刻也好,就讓她偷取一些時光吧……
「倦了嗎?」他輕問,不免猜想她可能三天三夜地奔波,都未曾合眼。
她不敢抬眼,只是點頭。
「到床上小眠一會吧!」他將她帶到床上。
「我回房——」她並不堅持。
「不,讓為師重溫照顧你的那段時光吧!」他為她蓋上暖被,眼中滿是回憶:「啊!還記得當時你甚至不及我的腰高哩!大火害得你不能睡,一睡又陷入惡夢,不吃不喝,也不說話。抱著你睡,也被你踢咬得傷痕纍纍;一旦入睡,反而手腳全鎖在我身上,若拉開,會令你在睡夢中顫抖流淚不止……此刻,你已亭亭玉立了,也忘了是什麼時候你不再同我睡。」握住她手,絮絮著共同的回憶,一開閘便停不了。
她記得的。十二歲那年,癸水初來,疼得冷汗直冒,又被源源不絕流出的血水嚇得無措!羞慚與恐懼使她哭鬧,並且無狀地踢打白煦,將他鎖在大門外承受冰雪加身,幾乎沒染上重病。爾後,他們不曾同榻而眠。白煦只慶幸地以為她已能忘掉家破人亡的夢魘,不再需要有溫暖的胸膛替她驅逐惡夢與恐懼,但她卻在那年明白自己已成為少女的事實。
共枕而眠的時光,不會再有了。
在他溫柔的守護下,她帶著自身的遺憾入眠……
「二哥!請你成全我!」
莽撞急切的語調,與一衝進來便下跪磕頭的身軀,著實令白煦訝然不已!
放下僕人端來的補藥,連忙扶起小弟:「快起來,有話好好說。如果二哥幫得上忙,必定全力相助。」葉盼融尚在內室沉睡呢!可別讓白濤的大嗓門擾醒了才好。
但白濤死不起身,非要得到原諒與成全不可:「不,我不起來,我罪該萬死!可是我仍厚著臉皮希望二哥先答應了,我才會起身。」如果他不能得到全宅最善良,且最受寵的二哥支持,那麼他與連麗秋的未來,怕是會被當成姦夫淫婦,活活給打死了。
「濤兒,起來吧!除了天地父母之外,不該輕易向任何人曲膝。」伸出兩指,輕易將白濤碩大的身體提坐在椅子上。他不理會白濤不可思議的表情,再問了一次:「到底是什麼事呢?」
白濤畢竟莽直,不再思索二哥何來「神力」將他提起,便要道明來意;但羞慚使得他吞吞吐吐,無法立即導出重點:「我……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但是……但是感情的事本是不由人的,何況你一直沒有回家……我也不是……有心的,我只是……情不自禁。真的,一開始我非常良心不安,但卻又無法自拔……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白煦深思著小弟如此吞吐的來由,不免浮出幾點可能性;而,歸列為需要他原諒的情感事件,只有——連麗秋?
「你戀慕連姑娘,是嗎?」依連麗秋一心想與他成親的情況來猜,小弟應是單相思了。
「不!我們是彼此相愛的!我們已有三年感情了!」白濤駁斥著:「我們一直在苦惱要怎麼向你開口,麗秋只會叫我忍耐,等最好的時機,她會向你開口,但我知道她沒那個膽!再不說,你們就要成親了。二哥,請你原諒我們、成全我們!我也只敢來對你說。倘若爹與大娘、大哥知道了,一定會打死我的!」
「你怎麼這般糊塗!」或許白濤與連麗秋的戀情對他而言是好消息,但白煦一心想到的是日後他們會被世人所鄙棄的情景。儘管家人皆成全了他們,但成全不代表原諒或接受。「通姦」、「逆倫」的罪名,會壓在他們身上直至千秋萬世。
才二十一歲的白濤,並無遠行的勇氣,相信連麗秋更無吃苦的打算;於是他們希望得到原諒,並且依然過著原本輕鬆寬裕的生活,何等的淺見無知啊!
思及此,白煦面孔沉凝,比起委婉拒絕連麗秋更令他擔心的是——他們將自己逼入絕境而不自知。他知道他不會娶連麗秋,但……並不感恩上天給了他絕佳的退婚借口。
白極大小,沒見過世面,又不懂人情世故,可以原諒。唉!可又哪裡捨得責備連麗秋有這種行為呢?初戀情人一去不返,有個未婚夫也只是掛名,鎮日守在深閨,擔憂著無名無分無依地孤老一生,一旦有機會擺脫困境,她豈有不加緊把握的道理?
沒機會另覓他人,白宅內,除了年少單純的白濤,還能有誰可以依附?但,她為何從未想過可能必須承擔的可怕後果呢?
「二哥!你開口呀!求你別生氣!」
「濤弟,二哥能原諒你,但親人呢?外人呢?爹是何等注重名聲的人。雖然現在當家的是大哥,而大哥生性風流,但他與爹相同地保守。何況行走商場,容不得醜事外揚壞了咱們生意,讓大哥抬不起頭。二哥也可以促成你們倆成親,但卻保證不了日後會有平靜的生活,你想過嗎?」
他的分析,卻只令白濤驚疑不定地列為怪罪的借口:「你不懂的!你沒愛過人,你怎麼會懂我的感覺?要去愛一個人時,淨想著種種世俗看法,哪叫真愛?如果你懂愛,就會原諒我!二哥!」
懂愛?以「愛」為名,便可為所欲為了嗎?任何一種自私行為的不可饒恕,便在於傷害到他人,無視別人痛苦而方便自己,為自己找千百個理由脫罪,終究難掩任性的行為造成了他人困擾的事實。
「除了原諒你、成全你之外呢?還要二哥做什麼?」不忍苛責,卻也不願見他永遠陷入被鄙視的痛苦中。然而,他當真無法想出十全十美的方法,讓每一個人都不受傷害地平定下這一檔子事。
「請二哥幫我說服參與大哥,其它我不求了。」在他天真的世界中,一旦最敬畏的人應允了,便代表他有美滿的未來可過。認為白煦提出的問題全是杞人憂天的恫嚇之論,他並不以為然。
然而他忘了一件事。如果白宅主事人大力反對,並且堅持將他們打死以正名聲的話,必是來自諸多外界給予的壓力,令他們丟不起這個臉。
「二哥!如果你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話完又撲身想趴在地上不起。
「你馬上滾!」
冷然如霜的聲音來自通往內室的入口。一抹黑影不知何時沉重地溢成明亮室內的唯一暗處,直往人的心口湧上,是股源源不盡的黑色壓力。自然,也凝結住了白濤的激狂與噪耳的吼聲。
「呀!吵醒你了,真抱歉!」白煦走向她:「如果怕吵,不如先回你房間再睡上一會,晚膳時,我過去陪你一同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