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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席絹

  她一向很享受父母無微不至的照顧,從沒心思去想外面的生活會不會比較好,與同學親近有不有趣的問題,她安心且滿足的依賴父母。但杜菲凡的活力四射首次今她的心中有了羨慕。

  從沒見過有人那麼活躍得令同學師長佩服,似乎班上有什麼大事小事第一個必定找她處理統籌不作第二人想。她很有人緣,每個人都喜歡她,可是她並不是笑臉常開的好好小姐那一型。她有時候還挺辛辣刻薄的呢,面孔也常是冷冷的要笑不笑。所以大家喜歡她,但卻不敢對她有太過火的玩笑或行為。

  她不是爛好人,她是很聰明冷靜,做事熱誠的人。很奇怪,也很令人臣服。

  所以求學生涯中她獨獨對杜菲凡印象深刻。在心中,她偷偷認為杜菲凡是「俠女」,像古代那種鏟奸鋤惡,卻絕不雞婆生事的那種傳奇人物,做了好事也不要人亂宣揚。

  冷不防杜菲凡眼睛對上她來不及閃躲的眸子,她嚇了一跳,連忙垂下雙眼,不知如何是好的絞著雙手。

  杜菲凡看著她,覺得自己又有了雞婆的慾望。天曉得自己這種毛病到何年何用才能根治。

  「我們來聊天吧。」她提議著。

  「啊?」

  「與人談天,首要的就是要把眼睛看向對方,讓對方覺得被尊重。」

  倉惶的小鹿斑比眼匆匆往上一瞄,又垂了下去。

  「當然如果你覺得困擾,我們也可就此說拜拜,我只消達成募款的目的就成了;我答應「受虐兒基金會」一個月內募捐到五百萬的捐款買醫療器材,目前遺缺四百五十萬呢。我打算由你丈夫身上挖出一百萬加入愛心的行列。」杜菲凡聳了聳肩,見大美人似乎無意接受外人的雞婆,當然也就從善如流的隨便她了。雞婆雖然是可恨的源自天性,但幸而她不勉強人。省下自己的多事,咕嚕兩大口喝完半涼的茶,她站起身:「我看你似乎無意聊天,那就算了,拜拜。」

  「我——」蕭素素急促的出了聲。

  已走到玄關的杜菲凡半轉身看她,等著。

  要,不要;停或走,光明或黑暗。

  冒險必須承受的挫折失敗與安於現狀得到的空寂與安全——她要哪一個?

  蓮步碎移數寸,她抖顫且脆弱的伸出手,低啞卻堅定的輕道:「救我,請你。」

  很害怕,卻是必須去做。否則她永遠只有絕望相伴。

  蛻變之後,更好或更壞沒有人能預測。只是成長總有其必經的過程。只是生命自有其一定的軌跡。

  第二章

  「最近功課忙嗎?」

  「不忙的,爸爸。」

  「又長高了一點吧?」

  「是的。」

  星期天,與兒子相聚的日子。有時會帶他到公司讓他體會日後所必須接掌的擔子是什麼,所承受的壓力為何。有時一同在內湖的公寓,有時前往陽明山別墅與唐老夫人相聚。

  這個孩子是早熟的。少言、規矩、不活潑,這也是唐彧堅持不讓兒子與妻子住的主因。先天的遺傳他無能為力,但後天的教養則必須有所努力。他希望兒子活潑稚嫩,與同儕玩成一片,所以讓他去貴族小學寄宿。他並沒有太多空閒陪兒子,而妻子並不是合格的母親,自己的母親又有溺愛長孫之嫌疑,所以讓兒子住校,對他的人格較有正面的影響。入學二個多月來,尚未見成效,也或者是兒子生性安靜少言,那就無法太過勉強了,只要不自閉就好了。聽兒子的老師講,他並非不合群,只是少言一點罷了。

  此刻,他們父子倆在內湖的居處用餐。沒有在周休二日的假期中安排度假事宜,是因為他想與兒子談離婚的事,雖然他不確定兒子在乎的程度有多少。

  「我即將與你母親離婚,也就是不住在一起的意思。」他直接的說著,並且在腦中搜尋小孩子可以理解的用詞來讓兒子有明確的瞭解。

  「不離婚不也是分開住的?」不足七歲的心男孩揚著與父親相同的濃眉發出詢問。在唐彧的英才教育中,不容許兒子在接收知識時不求甚解,務必要將心中疑問提出來,直到他得到某種程度的瞭解才行。所以少言的唐學謙在與師長親人的相處上,會出口的字句常限於發間與回應。

  「不同的是,離了婚的男女有各自交友的自由,也不再同住了。身份證上、戶口名簿上的關係已不再是夫妻,在法律上也不存親屬稱謂。不過我仍會照顧你母親。如果她一直都沒遇見喜歡的男人,我會照顧她一輩子。」他揮手讓傭人撤下主食,送上水果與甜點。

  唐學謙晶亮的眼瞅著正幫他的茶凍淋上煉奶的父親:「爸爸有喜歡的女朋友了?」

  聰明的孩子!為人父的驕傲在心中喝采,但也不免為他的早熟敏銳感到心疼。這孩子為什麼不似親友的小孩那般天真好動、潑蠻無度?

  唐極點頭,並不欺瞞兒子:「是的,所以找不想延續一樁不快樂的婚姻,也不想讓爸爸欣賞的女子有當第三者的罪惡感。第三者是指介入婚姻中的人。」

  小男孩不再多問了,縱使心中仍有一些小小疑問,卻寧願放在心中思索沉澱。默默的吃著茶凍。

  「晚上讓你看看江阿姨好嗎?你可能會喜歡她的個性。」

  父親並不是在徵詢他的同意,他只是習慣用問話來表示他早已決定的事。所以唐學謙仍是靜靜的吃。

  「即使日後爸爸有其他的孩子,你仍是我唯一的繼承人。」他喜歡大宅子有熱鬧的人氣。唐家一向冷清,母親喜愛旅行,大抵也是受不了空湯湯的屋子吧。原本可以把滿腔寂寞或熱愛放在孫子身上,但他讓兒子提早入學。也許有了一大群孩子之後,母親再也不會三天兩頭的唉聲歎氣了。

  那是唐彧心中唯一渴盼的美景。

  「吃完飯後,我會帶你去看奶奶,然後再送你回宿舍。學校中沒有缺什麼吧?」

  「沒有。」他放下湯匙,拭淨了嘴。小臉低垂了下,然後堅定的抬頭:「什麼時候去看媽媽?我已經二個月沒去台中了。」

  唐彧伸手輕撫他柔軟微卷的黑髮:「好吧,下星期我明黃叔來載你去台中。如果你媽媽精神好的話,也許可以陪你聊聊天。」那根本是一種著想。但他不會阻止兒子對母愛的嚮往。

  「以後呢?」

  「相同的,只要你想見她,星期假日都可以南下。但爸爸也希望你對即將擁有的新家成員產生一點參與感。我所選的伴侶絕對是以你能接受為前提。」

  「謝謝您,爸爸。」

  世界上或許有無數稱職的好母親,但生母永遠只有一個,不是好與不好便可決斷一切。

  唐學謙低頭吃著水果。他是喜歡他那美麗纖弱的母親的,早熟的心境讓他由對母愛的渴求轉為對無與倫比的美麗產生呵護的孺慕。母親保護不了什麼人,那就由他來保護她吧。所以他必須努力的長大,父親不要母親了,離了婚就代表一刀兩斷。只有血緣是切不斷的。

  沒關係,媽媽有他保護著,不怕的。

  杜菲凡一向是忙的,所以她只能挑稀有的空檔來東海別墅這邊的高級住宅區找蕭素素磨牙。

  她的原則是:要嘛就一開始便不管,一旦管了就絕不放手。雖知蕭素素的情況挺教人操心勞力的,但誰教她天生就是沒清閒的命。所以嘍,自找的嘛。

  「其實我最終的目標只是拉你走出大門而已。至於喜不喜歡人群則是天性,勉強不來。像我一向討厭人群,黑鴉鴉一大片更是厭煩,所以很少涉及什麼宴會場所。你要做的,便是面對任何陌生人都不會緊張害怕,對不同的人做區隔。」

  「區隔?像我們以前上行銷學所說的「市場區隔」嗎?」一星期多來的交流對談,彼此間比較熟了,所以蕭素素的回應也不再細若呢喃,畏怯不成句了。

  杜菲凡揮揮手:「大同小異啦。其實人際關係大抵都脫不了我們所學過的商業術語,加以應用就成了。」她又道:「所謂區隔,就像我們交友分等級,泛泛點頭之交,不得不來往的親戚之交,普通朋友,更好一點的朋友,直到知己。我們通常很難得到知己好友,二三十年活下來,都是朋友而已。人與人之間最為長久的可能是夫妻關係。恕我冒昧,我一直很好奇以唐彧那種性格,怎麼會允許你一直沒有成長的悶在自己的心世界中?他努力過吧?」

  她點頭,不知道該怎麼說。丈夫在她的腦海中印象是模糊的。對於她懼怕的事物,心中自然的加以排斥,不會讓其烙印下痕跡。這世上她最怕的人就屬唐彧了,何況他已很久很久沒有與她面對面談過話,真要有什麼印象,也只能由婚紗照中去探索。

  「顯然他沒有成功,而且他又是異性,不貼心又充滿危險,挫敗一定更深,何況當時你還有雙親可以依賴,不若現在太寂寞,明白了自己不振作不行,所以找適逢其會的可以令你接納。也許現在他出現了,可以幫助你重建自己的人生,建立一個幸福快樂的生活。」那是說,如果那男人的心仍在她身上的話。不過千萬別太理想化才好,唐彧有對象的傳聞已有一些人在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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