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潘金蓮該下十八層地獄,西門慶草草帶過不忍多加苛責。也所以至今二十世紀末,情婦仍是男人眼中的「公共廁所」,可以丟來丟去,任意上。
她的命運似乎一片慘淡呵!情婦……真是危險又沒尊嚴的行業!男人可以正大光明的唾罵且佔盡便宜,而身為情婦就標準的人盡可失、罪該萬死?!
她會有那麼一天嗎?如果王競堯看出她有一丁點陷落之後,她的命運會如何?
不能愛上他,絕對不能!
※ ※ ※
和婚前的她比起來,結婚兩個月的現在,她消瘦又憔悴。她才二十九歲而已,卻像有了四十歲的老態!那個已是她丈夫的男人依然沒有給予她多少關注,而她依然不敢因身份有所不同就對他質詢什麼!她真的不敢。只能落得自己滿腹心酸與委屈。
白天在王氏集團賣命工作,晚上回來卻無人可以安慰,她完美的廚藝拴不住丈夫的心,他依然視她若無形。
丈夫?
黃順伶悲哀的看著手上特大顆的鑽石戒指。回想著兩個月前,在那寒風刺骨的十二月天,他與她在法院公證結婚。他沒有允諾神父的問話,沒有在神面前說「願意」,只從傭人手中接過一隻大得囂張的鑽石戒指丟到她腳邊,簽了結婚證書上的名字,然後揚長而去!惹得王億豪、法官、神父以及傭人都不知所措!而她的心再一次為他而碎。
「但──但──那不合程序呀……」法官在他快走出大門時急急叫著。
王競堯狂放大笑
「那時你們的事!」
「你給我站住!」王億豪氣綠了臉,吼聲幾乎震垮屋子!氣到不能成言!
但是王競堯已不見縱跡──那時,黃順伶才乍然明白,原來王老爺子根本制不住他,那麼他絕對不是因為逼迫而娶她。他為何結婚?然後,心中泛起了森寒,幾乎看到未來的日子不會比今日好過!
她想了半輩子,努力了這麼多年,以完美的身心給了他,就盼他感動珍惜,可是──那必然是奢想也是笑話!他明知她愛他的!
他有碰她,但他以行動表示出他都是這麼對待妓女的。沒有前戲、沒有溫存,只有發而且……他不滿意她,她深信,否則他不會在幾次過後往外發展!那個朱千妍與他相處的時間比她這個妻子更多。
她能相信何憐幽已是過去式了?她有孩子可以當王牌,別人沒有。
為什麼她還沒有懷孕呢?她記得一個月前那一次上床並不是安全期,她以為她終於可以用孩子來綁住王競堯的目光,可是──她沒有懷孕!王億豪已等得不耐煩了,開始質問她是否不孕。
她知道自己的健康情況良好,可是,那也做不得準呀!在現今緊張忙碌的生活步調中,不孕而沒有理由的情況一再升高,也許,她也是其中之一。
老天,她好怕!她不能失去王億豪的支持,否則她真的就完了。她該怎麼辦?如果她不孕
她顫抖的起身,悄悄走到他的房門口。他們有各自的房間,因為他不喜歡身上沾染女人味,也不允許他的房間有任何女人的東西。所以當他肯回「家」時,他會要求她另覓他處安身立命。然後傭人會很快的出清她的物品到另一間房去;沒她拒絕的餘地。
他回來了嗎?剛才似乎聽到一些聲響。
推開半閣的門,她看到傭人正在把衣物放入行李箱中。
「你做什麼?」她低喝。
男傭江莆已扣上二隻皮箱,平板回應
「是少爺交代的。」
才說完,更衣室的門打開,王競堯一身白色休閒服打扮,沒有看她,直接道:
「去把車子開到前院,五分鐘後上路。」
「是。」男傭已提起二隻皮箱下樓。
黃順伶抓住他衣袖一角,低聲問:
「你──要出遠門?要出國嗎?」
他沒回應,坐在床沿冷漠的看她。
「是……公事嗎?我需不需要隨行?龐非沒有說你近日有安排出國的事──」
他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向她,眼神難測,使得黃順伶一步一步的後退,心跳飛快。是怕?是羞?
可是沒有容她幻想的機會,他一把抓起她衣襟提起,輕淡出聲:
「我沒有賦予『妻子』這名詞任你取用,完全沒有,你最好明白。」
「但你娶了我,也與我上床──」
「是王家娶了你,不是我。而,與我上床的女人不只是你。你最好找龐非問一問,我有沒有娶你。」他丟開她,大步走下樓。
「我愛你呀!競堯!」她生平第一次嘶吼出她濃烈的情感、大膽的告白,企圖挽回一次他的柔情眼神。
但得到的,卻是他唇邊的嘲弄。他停在樓梯最後一階,回身道:
「你憑什麼愛我?既不瞭解我,也沒長久相處過,憑什麼愛我?自欺也就算了,但若想欺人,就得找有說服力一些的理由。不要再說出這種話,廉價得讓人連嘲笑也不屑。你愛我?」他沒有再回頭。
隨著車聲的遠去直至消失,黃順伶奔回房中大聲哭了出來──他嘲笑她的愛意
他不認為他娶了她──老天!她以為她贏了!可是事實只點出她敗得更慘而已
可以想見何憐幽得意的笑聲,因為她料對了!坐上王太太寶座是不幸的開始。她真的料對了──還是她下了祖咒?
她該怎麼辦?她愛他呀……
第六章
今天時小掬幽出生滿十二個月的日子,也是二歲生日。小掬幽已經會走了,也會叫媽媽了,這樣算不算學習得很快?她還不會叫爸爸,因為沒人教過她,所以憐幽深信她不會叫。
今天也剛好是葉問昕的休息日。
四個月來,她不知道小男孩受著怎麼樣特別的教育,那張被迫早熟的面孔已學會掛上平靜表情,喜怒不形於色。但對掬幽例外。
也許是允諾了王競堯的關係,也或許兩個孩子真的投緣,更或許純淨的小生命體所代表的真善美最容易打動任何一顆陰沉冷硬的心。所以葉問昕在每個週日,能夠非常有耐心得陪小掬幽一天,當他們單獨相處時,小男孩會露出童稚的表情,悄悄與掬幽玩。
該算是王競堯神機妙算預知到這結果嗎?
不想他了,一個三、四個月完全沒縱影的人,影像也該模糊了。
特地請廚房烤來一個六寸大的小蛋糕。週歲了!中國人一向視為大日子。所以慶祝一下應當不錯。慶祝她沒有死,慶祝小嬰兒平安長到一歲。
不管際遇如何,生命畢竟是可貴的。
二月中旬的日本仍是冷瑟。今年降雪不多,可是寒冷不減;台灣不常有五度以下的氣溫。這也正好可以讓小掬幽穿上中國式的綿襖、小繡鞋。她們母女的衣物仍有人在固定打點著,不知是小林東旭的細心,還是王競堯早有交代。每月會由台灣空寄來一批衣物用品,小掬幽的衣服更是應有盡有。
小小蛋糕上插著一根紅色的小蠟燭。小茶几周圍,就是她們母女與葉問昕了,全跪坐在地毯上。葉問昕一直在努力著不讓掬幽的小手碰到奶油。
「要吃蛋糕嗎?」憐幽低問著女兒,小掬幽揚起大大的笑容點頭,又伸出小手要去抓。
「不行呵!得先許願、吹蠟燭才可以。」何憐幽將女兒的小手抓合在一起「要許什麼願呢?」她看著火光,怔忡了起來!許願這東西不過是自我欺騙的把戲罷了,如果──當真能實現,她會許什麼願呢?
「我希望,小掬幽快快長大,而且不可以像媽媽。」不要像她有灰暗的心與灰暗的命運,更不要像她一般任人買來賣去全無尊嚴。她深吸了口氣──「我希望,掬幽是個快樂又健康的孩子,永遠不必流淚。」
「我不會讓別人欺負她!」葉問昕堅定的開口。
何憐幽微微一笑,點頭,然後低首,傳言第三個願望是不能說的──她最終的願望是什麼?她希望
「爸──爸──」懷中的小掬幽突然興奮的拼出兩個單音節!並且掙開了何憐幽的懷抱,搖搖擺擺的撲向門口佇立的高大身形。
房內的另兩個人全震驚以對!王競堯
還沒滿一年,他來做什麼?為什麼而來?
天──她剛才的第三個希望
何憐幽無法起身,低下面孔不讓心思外。她從沒希望他來──尤其在乍然明白自己動念之後,他不該來。
王競堯抱女兒走過來,也一同盤坐在地毯上;看了眼小蛋糕,將掬幽交到葉問昕手中,然後抬起她的臉。
「我來了。」
「我看到了。」她抿緊了唇,想到了自己的蒼白無神,想到了自己已過了不必打扮也可以青春美麗的年紀;她已十九歲,而她向來老得很快。心境使然。不再青嫩,也不屬於成熟,只有老氣。從他眼瞳中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的凋零。
王競堯切下四分之一的蛋糕,其餘捧給葉問昕
「帶掬幽去你房裡解決掉蛋糕。」再看向女兒,俯身親了下,輕柔道:「生日快樂,我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