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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席絹

  紀娥媚想了想,再看了看他。

  「人家一看我們年紀就知道是不可能有差錯的,我大你四歲耶!對別人說你是我弟弟就行了。你看來這麼正人君子,我看來又這麼清純無邪,誰會將我們想歪?」

  「可是你這麼相信我,就不怕我心存非禮之心?」他問著。

  可是他就是讓她信任呀,沒有理由的信任。在他奔入廚房為陌生的她做飯時,他取得她胃的信任;在他不顧老人大罵地為她吸出髒血,扶她去醫院時,她還有什麼理由不喜歡他?不信任他?

  「你會嗎?」她才不信。

  可是他沒回答,因為他根本不知道!

  紀娥媚認為大事已定,沒什麼好爭論的了。她還打算一個月給他五百元薪水,但她不要現在說,她知道他會生氣,他太傲了。現在重點是他們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歡迎加入呀,室友。我叫紀娥媚。」

  他好笑的看她,真奇怪的名字。

  「紀娥媚?你和峨嵋山有什麼關係?」

  她不回答反問:「你的名字呢?」

  「邵飛揚。」

  她挑眉,叉腰看他說:「那你和萊特兄弟又有什麼關係?」

  「沒有。」他真服了她的反攻能力。

  「那不就得了!我與峨嵋山一點關係也沒有。」她起身,拿起他的行李,卻被他搶過。

  她沒異議,打開她房間旁另一扇漆著藍色漆的門,與她的白色門做分別。

  六坪大小的空間,一張單人床,書桌擺在窗前,光線十分充足。棉被枕頭一應俱全,還有一個衣櫥。很簡單,可是卻是他住過最好的一間房間。

  「將就著住吧!浴室在廚房隔壁,共用的。」她看看時鐘,已走向五點,她肚子餓了。「我們晚上吃蛋炒飯好不好?」

  「我吃稀飯就行了。」他聲明,白米飯對他而言太奢侈。

  她瞪他。

  「煮稀飯很麻煩的你知不知道?這麼大的塊頭吃稀飯會飽嗎?不行!我們吃一樣的。你不用替我省米了,我媽每個月都會拿一袋米上來,吃不完的。」

  「你富有是你的事!」他口氣有些不馴。

  「不要又來這套了,邵飛揚!我生活寬裕不是罪過,我可也沒有浪費半點。如果你覺得過意不去,可以順便替我洗衣、拖地,什麼你能做的全去做,累死你最好。」她氣呼呼的,模樣十分可愛。

  他輕輕一笑,搖頭。

  「我過意不去的是自己可以吃這麼好,而家中的母親、弟弟全喝地瓜粥過三餐。」眼中是無盡的落寞。

  她好想安慰他,雙手輕撫他的臉,道:「有了你這種好孩子,他們會有苦盡甘來的一天,家中還有什麼人?住那裡?」

  邵飛揚一生所盼望的就是賺大錢讓家人過好日子,他從不對外人說家中的事,可是紀娥媚的溫柔善良讓他剛硬的心被攻陷一處溫柔,他從沒有這麼愛看一個人過。

  「我母親在替人補衣服、洗衣服,養著我們三兄弟。我考上K中就離開汐止的家到台北市來,完全自食其力,有時候還可以存下一點錢拿回家。弟弟們都還小,一個才十二歲,一個才九歲。大家住在鐵板小屋中,只有一張通鋪床與一架二手縫紉機,還是借錢買來的。」他喜歡她雙手的溫暖——好喜歡。

  邵飛揚所說的生活並不算少見。她知道很多地方的人也是這麼過著。這種人家的子女,倘若挺了過來,將來會是人間龍鳳。至少邵飛揚將來絕非池中之物。尤其景氣正在緩緩復甦,百廢待興,等他成年時,將是帶動台灣經濟起飛的中堅份子之一。如果他肯吃苦,又懂把握時機,一定會有大成就,他必定會成功。

  但是,他父親呢?

  「你爸爸呢?」

  他目中有淡淡的傷痛。

  「死了!在我十二歲時出海,發生海難,就沒再回來了。」

  「那麼,你的母親很偉大,她對你的期望一定很高。」她的聲音低低的,柔柔的。

  「是的。她說即使去典當一切,她也要讓我讀大學。」大學的學費是他另一個隱憂。

  「現在煩這個太早了。」她拉他的手,一路走到廚房,很期待的笑著看著他說:「煩我們的胃才實際。」

  他當然沒讓她失望的做出香噴噴的晚餐。談話中才知道他每年暑假都在汐止一家小餐館當廚師的助手,因此才學得這一身好手藝。噢!這樣一個勤奮向上又孝順的好男孩,早生幾年她一定會倒追。以後找男朋友一定要找這一種的才行。

  讓他住到她這邊,不是施捨,不是可憐,而是油然而生的欽佩與感動。她喜歡他的個性,這麼一個好男兒,是應該在他最艱苦的時候拉他一把。既然相識了,就是有緣,將她的寬裕分一些給他是惜才之心,而不是憐憫。多一個人生活,感覺很不錯,至少她不會再無聊的對著空氣說話了。

  半夜被寒風敲打窗戶的聲音驚醒,順便起來喝水。突然想到邵飛揚的退燒藥不知吃了沒有,入睡前他好像還有一點熱度,這麼冷的天氣,他還是再吃一包藥比較保險。於是她倒了一杯水,輕敲他房門,沒人應聲,門沒栓上,她悄聲推門而入,裡面漆黑一片。

  她扭開檯燈,看到他端正的睡姿。棉被蓋到胸腹之間,雙手交合放在小腹上,直挺挺的,動也不動。這人睡覺也不會翻身嗎?還是睡死了?

  她手探住他額頭,不燒了。再摸摸他的手,有些冰,於是下意識拉他雙手放到被子下,將被子拉高到他脖子。以前母親察她的床都是這麼做的,她也習慣這麼對待別人。沒發燒就好了,看他睡得那麼好,也不忍心叫他起來。於是她又端了茶走了出去,沒發現身後一雙凝視她的眼眸——

  星期一實在是討厭的日子,她一大早就有課,不甘心的爬出溫暖被窩,直打哆唆的換衣服,然後跌跌撞撞的一路睡眼惺忪走出房間。她揉著眼睛,一邊還打著哈欠。

  「早。」神清氣爽的聲音在她頭上方傳來。

  她張大嘴巴看著一張英俊男孩的面孔大特寫。他一手撐著桌子,俯身站在她面前相距不到十公分的地方,他笑起來好炫人,像陽光一般的笑容。

  久久,她才合上嘴巴。

  「早。」

  他身上穿著乾淨的制服,配合他寬闊的肩長身高,看起好挺拔。她喜歡他的背影。

  他做了稀飯、荷包蛋與一些小菜。她精神一下子來了,飛快地刷牙洗臉,端正的坐在飯桌旁。

  「開動!」她開心的大叫。

  兩人正吃得盡興,門鈴卻響了起來。她疑惑的去開門,見到的是對面公寓的同系同學石中順。他一臉的笑意看她。「一起上學吧,我請你吃豆漿燒餅。」

  她搖搖頭,拉開門讓他看到她已有早餐。

  「不了!我老弟正巧很會煮飯,今後不必一大早趕著出去吃了。」

  「你弟弟?K中的?好厲害。」石中順斯文的臉上一片奉承。他追她兩年了,可是這年頭的戀愛流行含蓄,自由戀愛還沒那麼明目張膽。好感的表示只有如此,偏偏紀娥媚又十分不解風情,只當他是同學之間的友好對待。

  她揮揮手。

  「你先走吧!我還沒吃飽。」說著就關上門了,轉身卻撞上邵飛揚的胸膛。他何時站在她身後?做什麼?

  「他喜歡你?」他問,口氣不悅。

  「大概吧?我又不喜歡他,大家不過是普通朋友。」她又喝完了一碗粥,順手將空碗交給他。

  他臉色怪怪的替她盛了一碗。

  「怎麼了?」她咬著筷子問。

  「很多人追你?」他不喜歡她那麼受愛慕。

  「沒有吧,我可不會自以為是的認為與我交談的男子都對我心存愛慕。我又不是國色天香。」

  但是,在邵飛揚眼中,她卻是獨一無二的美人,沒有人比得過她。

  第四章

  往後的日子對紀娥媚而言宛如置身天堂,每天都可以吃到好吃的東西。她感動得幾乎要痛哭流涕,即使他星期假日要回汐止也會先替她做一些小點心放著讓她吃。兩個多月來,他已經非常瞭解她了。知道她懶得出門的個性與容易叫餓的胃。

  正常豐富的飲食當然也對發育中的邵飛揚造成很大的助益。他又長高了,也長壯了,功課又擠入校園十大排名中。他依然兼一些差,不過為了替她做早點,他放棄了送報、送牛奶的工作,因三餐由紀娥嵋全包,他打工的錢全數交回家,從不留零用。

  當他發現他皮包中多了五佰元後,大大生了一頓氣。他不要她的錢,沒得妥協,不管她有再多的說詞也沒用。

  結果,折衷的辦法,她自己跑去買了好幾件衣服褲子給他。她早就發現他只有制服可穿,沒有其他的衣服。一直想找個好借口替他買衣服,又不會讓他太生氣,這倒是好理由。她買了內衣、內褲、毛衣、長褲,一整套交到他手中,如果他敢不要,她打算擲到他臉上。而他只是愣愣的看著手上那些嶄新的衣服——除了制服外,他從沒有穿過新衣服。她的體貼讓他幾乎熱淚盈眶,她怎麼能對他那麼好?毫無條件的對他付出這麼多?他只是一個陌生人哪!可是她沒給他機會表示感激,每次看到他,她第一個反應是想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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