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中央一組大型沙發組,四面牆柱都有一公尺高的水藍玻璃花瓶立著,上面裝飾著紅色玫瑰是客廳內唯一的炫麗。樓梯建在入口看去的正對面,雪白色的色彩有藍色的地氈襯底,一幅巨大的畫掛在樓梯頂端,是一幅海景,海浪激烈地投向巨岩,迸碎成浪花的壯景,很典型的歐洲設計,不過摒棄了華麗。
這不是邵飛揚要她看的,他拉她上樓。
「飛揚,我還沒有欣賞完……」她抗議。
他們首先上陽台。
陽台上有一座小型游泳池,而另一邊搭了花架,是空中花園的造景。邵飛揚讓她看向花園中特地圍成的瞭望台,他由身後環住她,雙手撐在兩邊欄杆上,臉頰貼著她的。
「這……」她輕呼。
天!這是二十五年前她與他所站的地方!這個方位可以看遠山也可以俯瞰台北市景。只不過,如今已是高樓大廈林立,一條一條的公路錯綜複雜地分割了台北。灰濛濛的空氣罩在上方,早已不復見當年的清晰乾淨。但是這個地方,是她來陽明山好幾次想追憶,卻遍尋不著的地方,觀光區完全踏遍,總不見記憶中的景象。現在,她知道了,這塊地被建築了起來,不再是任何人都能來得了的地方。
「記不記得,我曾在此說過的話?」
「記得。」她點頭。「你要買一幢大宅子,二層樓,生一堆孩子……」她的雙眼含淚,幾乎有些硬咽!他實現了他說過的話,她早知道他可以。可是,沒有一堆孩子,他們已經來不及有一堆孩子了。
他扳過她的臉,輕輕落下細碎的吻。
「我說過更多,要讓你畫圖、看小說,天天這麼過日子。然後我會煮飯給你,你要為我織毛衣。來!」
他摟著她到二樓。
陽台下來他打開第一個房間,是一間精緻優雅的書房,有製圖桌、有寫字檯,有小吧檯,然後是一面有著各式各樣的小說的牆。牆上有一幅怡人的風景畫,精緻而女性化……
「這是給你畫圖、看書的地方,還有一間小套房在內側,看累了可以休息。」
沒有讓她感動的時間,他又拉她去開第二扇門,那是一間鵝黃色的育嬰房,入門第一間就是堆滿各式小玩具及大玩偶的遊戲間。裡面還有四個房間,除了一間是小書房,堆滿各種兒童書籍外,其它三間都是臥房,每一間又有兩張小床。
「恐怕……我們用不上這房間了。」她輕道。
「會的,也許別人會多產。」他是指兒子必定不會讓它形同虛設。
不遇紀娥媚以為邵飛揚指他的兩個弟弟。
「希望。」
他沒有再開其他房間給她看,筆直走向走廊末端可以面對市景、山景的房間走去。
「其他房間呢?」她很想看,可是他沒停下來。
這間是他的臥房,落地窗的方向與陽台上的瞭望台相同。
他的房間讓紀娥媚嚇一跳,那是典型「紀娥媚」的風格,是她最喜歡的佈置,她最喜歡的傢俱,與她最喜歡的顏色。不過,床太大了。是唯一不合她精巧理念設計的東西。她打開一扇側門,是一間起居室,也是以她最愛的籐制傢俱為擺設。再從起居室的另一扇門打開,就是更衣室與浴室了。更衣室大得像男裝店,一排昂貴的西裝外套在右側,總共七大排,西裝褲、休閒服、襯衫、領帶、皮鞋,各類配件還有……還有……紀娥媚不置信的看向左邊櫃子上被小心珍藏的一件深藍色毛衣與一條白藍相間的圍巾。它們都很舊了,可是對放了二十五年的東西來說,它完好得嚇人。
她含淚奔出更衣室,見到起居室吧檯邊,正在倒兩杯飲料的邵飛揚,她撲入他懷中,不停的流著淚……她好傻,好笨,怎麼會以為分別二十五年兩人之間會有所變質呢?為什麼會對他追求的話大感心慌不定?如果她還有所懷疑,毛衣與圍巾已足夠她多疑的心愧疚了!也許,也許前些天的不定,只是想要一些保證罷了!而現在,她有了!
他為什麼不恨她呢?以當年那種情況,雖是為他好才做出欺騙嫁人的事,但他不知道呀!再怎麼看都是她背叛了誓言與愛情。他什麼都不要,只要她,她卻離他而去,他應該恨她的呀!
「為什麼留著它們?」
「因為那是我所愛的女人為我編織的。即使心中曾被背叛的恨意征服,卻仍丟不下這兩件東西,在恨意成失意時,它們是我唯一的安慰。什麼都可以淡忘,恨意可已變成奮鬥的力量,愛情卻仍是愛情。恨過、怨過、失意過、放縱過、墮落過,可是卻摧殘不去愛意——因為在心中深處太瞭解你的人,知道你不會真的那麼絕情。我們並不是打一照面就陷入愛河,被情感蒙瞎了眼的情人。」
「我太知道你的單純與善良,太知道你的一切一切,從你強拉陌生的我住到你那邊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如此美麗的女人,內外兼美的女人。或許有些天真,有些迷糊,有些慵懶,有些貪吃,可是我所知道的紀娥媚,從來就學不會惡毒與玩弄。當一切情緒發洩完後,我已經知道,即使你已嫁人,我今生今世還是只愛你一人。」他眼中閃著柔情與痛苦。二十五年來為情失意的痛苦。全天下,他企業大亨邵飛揚只在一個人面前展示脆弱,只在他心愛的女人面前。
紀娥媚捧住他的臉!
「我做了一個欺騙的承諾。可是除此之外,我沒有忘記其他的。我的心只為你跳動,今生今世只愛你一人,不看別的男人,不愛別的男人,即使孤單一輩子也堅守著我曾說過的話。我可以很自傲的站在你面前這麼說著:我——紀娥媚,在分別二十五年後,依然是清白的身子站在你跟前。」
「即使你已嫁人,知道你目前單身一人,我還是會回來追你。我不要再過寂寞的生活,有了你,我才會有快樂。」他深深吐了口氣,拭去她的淚水。
「你什麼時候嫁給我?」他問。
這——這怎麼說好呢?說到結婚就要扯出允恆。老實說,她很怕他生氣。
「你再追我一陣子不好嗎?」能躲一時是一時。
邵飛揚有些不高興,他知道她在怕什麼。不過,現在不宜公開他已經知道的事實。因為他那兒子一副要逃跑的樣子,紀允恆一定知道他是他父親。
允恆是邵飛揚與紀娥媚的綜合體,這已足以解釋了。他有邵飛揚的傲氣與能力,當然想自己白手起家與邵飛揚一別苗頭;可是他又有紀娥媚的漫不經心與慵懶,對接手別人的大批事業感到麻煩與束縛。尤其坐上大機構的龍頭位子不僅要勞心勞力,更要正經八百,老成持重。紀允恆做得來這位子,卻可也不願委屈自己。
反正這次老婆是跑不掉,接下來只有兒子的事了。計誘兒子當面承認他這個父親,一旦承認了還怕他跑掉嗎?就怕他來個死不承認——一個良計突然浮上心頭。
也好,暫時不結婚也好——他深沉的笑了。
「你在想什麼?」她不解的問。
「你覺得臥房的床如何?」他問。
紀娥媚皺眉,拉他的手回到臥室。
「先生!正常人的長度只睡七乘八的床。了不起大一個SIZE而已。你這個床太誇張了,美國買來的對不對?一點也不經濟,更是不美觀,尤其一個人睡不了那麼多,也算不實用。十六乘十四,可以分成兩張雙人床用了。」她努力的批評。
不過邵飛揚並沒有多說什麼,因為他正努力的脫下她的衣服。
「你,你做什麼?」她呆呆的,結巴的問,張開雙手看他將自己的上衣成功的脫下來。
「你猜。」他給她這一個答案,然後吻住她,沒給她猜測的時間——其實也不必猜,白癡也知道他要做什麼。
「你說要等的,飛揚!」她輕摟住他脖子,顫抖的說著,他知道可以引燃她熱情的每個地方,此時他正在吻她敏感的耳垂下方,點燃了她全身火熱。
「我等了一天了,不是嗎?如果不夠久,那麼,抬出二十五年如何?」
是的,他們都等了二十五年了。兩顆苦待的心,兩個堅守愛情的身體,都需要緊密的契合來慶祝千辛萬苦後的重逢,在言語互傾吐過相思後,身體也渴望最直接的碰觸——他不等了,而她也不——這麼大的床,其實還是有優點的。在她又回到熟悉的臂彎沉睡後,她最後一個念頭是這麼想著。而他承諾要做好吃的晚餐,使她含著笑意入眠,像個滿足的小娃娃似的。
第七章
冤家路窄,這是一句至理名言。
席涼秋一直向上帝、阿彌陀佛、耶穌基督、土地公——能拜的,都拜了,千乞萬求別再碰上邵鎮雲那傢伙。他一定會想通他的車子被毀與她脫不了干係。後來允恆告訴她,邵鎮雲不在大樓中上班,她才放下心。可是今天,很不幸的,她碰到他了。為什麼星期二的日子總是諸事不順呢?電梯中,就只有她與邵鎮雲。她幹嘛那麼早來上班?只為多整理一些客戶資料,真是無聊!她一直低著頭,期待趕快到七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