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儘管對唯希的回答擰眉,卻也注意到她眼底並無絲毫戲謔之意。
半晌,「你的裝扮不像我朝人氏。」牧元祺問,未再追究唯希何以會莫名的倒在山莊裡。
身著橘色長袖卡奇上衣跟連身長褲,唯希清楚這樣的自己在他們眼中是何等的異類。
「我的確不是。」她平靜的道。
她看得出來,自己的回答並不能完全滿足他們,但仍言盡於此。
注意到唯希無意多談,牧家兄弟倒也未再為難她,只是問起她今後的打算。
唯希直覺反問:「我是在哪裡被發現的?」
這回說話的人是牧少凌,「在莊裡西側的小湖那兒。」
她聽完想了下才回道:「是不是能讓我暫時留在莊裡以勞力換取食宿?」
「你要留下來?」
儘管看出他們的訝異,她卻無意多做解釋,「如果可以的話。」
就這樣,唯希在牧嵐山莊住了下來。
注視著窗外的一草一木,她不確定自己是否還回得去。
因為想得過於入神,唯希並未察覺身後傳來的輕盈腳步聲,直到她聽到一聲叫喚。
「公子,用午膳了。」
來人是三天來負責為唯希照料三餐的小菊。
由於唯希的五官頗具個性美,當時又穿著卡奇褲裝,身材也比一般江南女子來得高挑,眾人直覺誤認了她的性別。
尤其她的聲音雖然不若男人般低沉,卻也比尋常女子多了股磁性,以致眾人並未細察。
唯希自己倒也不是很在意,是以在接過婢女遞上的男裝時並未多做解釋,反而是她們客氣的稱謂讓她頗不適應。
「喊我唯希吧!」她平靜的糾正。
小菊立刻受教的改口,「唯希公子。」
聽在唯希耳裡,只是歎息不再多說。
小菊將午膳一一端到桌上。
「謝謝你,小菊。」
「公子快別這麼說,這本來就是小菊應該做的。」
由於唯希身上穿的是牧少凌的服飾,而牧家兄弟似乎也沒拿她當下人看,小菊理所當然便將唯希視為莊裡的客人。
儘管唯希已經向小菊解釋過,自己的身份同她一般,並不是莊裡的客人,小菊仍舊不改恭謹的態度。
知道多說無益,她只是問道:「莊主跟二莊主是不是有指派工作給我?」
從小菊口中她約略得知牧家的家業頗豐,牧家兄弟為了經營家業甚為繁忙,在見不到他們的情況下,唯希只能透過小菊查詢自己分內的工作。
「莊主他們只交代要公子安心靜養。」
對於牧家兄弟的善意唯希是感激的,畢竟自己初來乍到此地人生地不熟的,如果不是他們好意收留,自己的處境恐怕會相當不堪。
只不過唯希生性冷情,只能將這份感激放在心裡,期待能有投桃報李的一天。
唯希恬淡的個性讓小菊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一眼,這才欠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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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房裡等了幾天,牧家兄弟始終沒有托人前來囑咐唯希工作,為了不繼續在莊裡吃閒飯,她試圖主動幫忙。
然而唯希很快的便發現,莊裡不論男女老少全將她視為貴客對待,並不讓她插手下人的工作。
反而是唯希離奇的出現和她當時迥異的衣著,讓眾人對她的存在充滿好奇。
即便莊裡的僕傭各司其職安守本分,唯希仍是隱約察覺,自己行經之處總無可避免引來旁人的側目。
儘管感覺得出來眾人並無惡意,但刻意的關注仍是讓生性淡然的唯希感到些許壓迫,為此她選擇避開人多的地方。
聽到又有交談聲往自己的方向傳來,唯希正要再次避開,無意間瞥見一抹白色身影從十幾公尺外的左側斜角走了出來,出於直覺她便走了過去。
她沿著迴廊來到斜角處,原以為這裡該是山莊的盡頭,不意繞過斜角後竟看見一道拱門。
想了兩秒,唯希還是走了進去。
她一腳才跨進拱門,立刻便發現裡頭別有洞天,是片竹院,悠然遺世而立於山莊之中。
在竹院的另一頭有座稱不上豪華,但一眼望去頗為雅致的屋子,設計雖然比不上山莊向榮,僻靜中卻別有一股閒適。
感覺上這裡雖然位處山莊之中,卻各成一格絕於世俗之外。
注意到屋子四周的窗戶雖然緊閉,大門卻是敞開的,唯希舉步穿越竹院向屋子走去。
一進門唯希立刻就發現這是間小廳,裡頭除了張桌子跟幾張椅子外並無其他擺設,雖說稍嫌空蕩卻不失乾淨。
小廳的左右兩側各還有一道門,不等她更進一步察看,屋裡突然響起一聲喝斥。
「誰准你進來的?」
唯希一愣,直覺往聲音的源頭望去,只見一名男人坐著輪椅出現在左側門邊。
「抱歉,我不知道屋裡有人。」她坦白道。
「不知道?」男人冷笑,覺得唯希的托詞委實可笑。
整座山莊內誰不知道悠然小築被列為禁地,未經允許不得擅闖。
由於男人將輪椅又轉出幾分,透過大門傳進來的光線,唯希注意到對方的五官深刻、眉宇間透著傲氣,只除了眼底有絲不甚協調的憤世。
此外,男人的右臉明顯受創,唯希根據過往工作上的經驗研判,應該是撞擊摩擦所遺留下的傷疤。
「是的。」唯希並未因男人的諷刺而改口。
男人很清楚,她肯定已經注意到他臉上的傷疤。
問題是,唯希的表情竟無一絲異樣,彷彿他的長相與常人無異,這讓男人不由自主的瞇起眼睛。
男人哪裡知道,身為山難救助隊員,唯希早已見慣各種血肉模糊的場面,他臉上的舊傷疤自然引不起她的反應。
「如果你介意,我這就離開。」她的語調仍是一貫的淡然。
輪椅上的男人並未加以挽留,直到唯希走到門口,男人才開口問:「你是何人?」
唯希停下腳步轉身回道:「傅唯希,莊裡收留的過客。」
看著唯希,男人沒有再開口。
她識相的退出屋子,往來時的拱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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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竹子底下的石凳上,看著竹葉在涼風中搖曳,唯希是喜歡這裡的。
在這片竹院裡,少了旁人關注的目光,她得以暫時忘卻自己身在何方,讓內心深處不為人知的惶恐與不安稍加喘息。
偌大的山莊裡,唯有這裡能讓唯希感到安適。
只不過打從那日誤闖以來,唯希未曾再接近屋子一步,因為屋子裡的男人同自己一樣,都有不受打攪的權利。
屋裡頭的牧宇曜知道,那名自稱過客的男子又來了。
即便他人在房裡並未親眼目睹,但是自幼習武使他的聽覺比尋常人靈敏,可以輕易辨識出唯希的腳步聲。
剛開始,牧宇曜對唯希的身份存疑,認定她的出現並不單純,必是經過刻意安排,目的在接近他。
然而幾天下來,牧宇曜發現唯希只是待在竹院裡,並未試圖接近自己。
一個人獨坐在石凳那兒,一待就是個把時辰,卻什麼也沒做,時間到了又靜靜的離開。
如果牧宇曜不曾習武,他甚至不會察覺到唯希的到來。
唯希的行徑讓牧宇曜開始相信,也許她真的只是一名過客。
只不過這樣一來,兩人打照面那天,唯希面不改色的反應便令他想探究了。
畢竟,尋常人在初次見到他臉上醜陋的疤痕時鮮少不被駭到,更別提唯希當時還一臉的無動於衷。
或許是因為唯希異乎尋常的反應,也或許是對她連日來的行徑感到費解,牧宇曜推著輪椅來到小廳門前。
沉思中的唯希不經意抬頭,意外發現那名坐在輪椅上的男人,不知何時竟出現在屋門前,視線正注視著自己。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會,牧宇曜並未移開,他在觀察唯希的反應,不相信真有人能對他臉上的傷疤視若無睹。
唯希朝牧宇曜微微頷首,就像是面對任何一個尋常人時會有的打招呼方式。
正是這樣一個平淡無奇的舉動,促使牧宇曜推著輪椅離開屋子。
要是山莊裡的人看到他離開屋子,哪怕只是出來這片竹院,恐怕也會錯愕到不行吧!
唯希沒有料到對方會離開屋子來到自己跟前,「我打攪到你了?」她無意造成別人的困擾。
在清楚的光線底下,兩人近距離的面對面,唯希的神情依然沒有絲毫異狀,看在牧宇曜眼裡忍不住要懷疑,自己臉上的疤痕是否真的存在。
「你不怕?」
唯希挑眉,一時沒能會意。
「別告訴我,你不怕我。」牧宇曜受夠了旁人自以為善意的謊言。
怕他?「我應該嗎?」唯希反問。
她的平靜惹惱了他,「該死的!你少跟我裝傻。」
儘管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但是從男人憤怒的語氣中,唯希多少也瞭解到,自己想必在無意中冒犯了他。
「如果我做了什麼讓你誤會的事,我很抱歉。」唯希誠心致歉,雖說語調仍不改淡然。
他真的不懂!牧宇曜愕然的體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