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陣敲門聲響起,在紫紗回過頭的同時,視線正好對上甫推開門走進來的雷斯。
「還有閒情逸致賞月,看來一趟台灣之旅並沒有耗去你太多的精力。」雷斯氣定神閒的朝陽台走來。
紫紗趕忙又進入戒備狀態。
雷斯走近,注意到紫紗過度認真的神色,「我說你那是什麼眼神?」
「眼神?什麼眼神?」如果可能的話,紫紗希望自己能立刻變出一面鏡子來。
「你在心虛。」雷斯一口斷定。
紫紗猛地心臟漏跳一拍,「哪有?」表情看來極其無辜。
豈料,「你果然是在心虛。」雷斯說得更為武斷。
「我……」紫紗急忙想反駁。
「從小只要你一心虛,表情就會變得無辜。」
經雷斯一提,紫紗這才注意到,似乎真有這麼回事,頓時為之語塞。
倒是綾衣居然跟自己擁有相同的毛病這點,讓她頗為意外。
「願意說出來聽聽嗎?」對於唯一的妹妹,雷斯其實寶貝得緊。
雷斯突如其來的真誠讓她一時反應不及,甚至大受感動,可惜她卻是有口難言,「探人隱私是不道德的行為。」故意佯裝正經八百的告誡,以期引開話題。
不意卻遭雷斯反將一軍,「是誰老說道德是衛道人士的藉口?」
該不會是綾衣吧?紫紗心裡暗暗叫巧。
遇到這種時候,裝傻顯然是唯一的路,「有嗎?誰啊?」
眼見紫紗執意否認,雷斯只能選擇相信,是自己多心了。
「總之以後不許再這麼莽撞,有任何的事一定要先找我商量,知道嗎?」
雷斯此話一出,紫紗總算明白他這會來敲自己房門的用意,心頭不由得一熱。
真正的家人應該就是這樣吧!平日鬧歸鬧,遇到問題時又能立刻挺身扶持。
擔心再不想辦法沖淡心頭那股熱流,自己可能會因而失態,紫紗刻意以著俏皮的口吻不耐道:「知道了啦,跟個老頭子似的。」
法國炙手可熱的黃金單身漢居然被稱為老頭子?當事人的反應不難預料。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個老頭子只比你大六歲。」
紫紗也假意附和,「是啊,充其量不過就是兩千多個日子而已嘛!」強調的意味甚濃。
雷斯忍不住因她的回答而深深看了她一眼,一趟台灣之行真的讓她靈明許多。
「突然不說話,該不會是在心裡偷罵我吧?」腦海裡暗暗回想是否自己說溜了什麼,引來他不必要的猜疑。
「放心吧,我的心眼大多了。」
紫紗哪裡會聽不出來他是在虧自己小心眼,偏偏又不能講明,免得被說成是對號入座。
不等紫紗想辦法扳回一城,雷斯寵溺的揉了揉她的頭髮,「好啦,時候不早了,早點睡。」意外發現短髮也很適合她。
對著雷斯轉身準備離開的背影,紫紗順口說道:「哥晚安!」發自真心將他當成兄長看待。
正欲離去的雷斯因而停下腳步,重新轉過身來。
紫紗不解的問:「怎麼啦?」
「你不知道?」在她臉上看到真切的困惑。
知道?她該知道什麼嗎?紫紗的警覺心又起。
基於多說多錯的原則,她決定適時的保持緘默。
果不其然,雷斯主動揭曉謎底,「打從你上學的第一天起,便改口叫我雷斯。」
紫紗心裡啊的一聲,表面上仍是一派自若,「什麼嘛,不過就是偶爾表現一下兄妹的友愛,也值得你大驚小怪。」
「什麼時候開始,你也懂得友愛這玩意兒?」
「早八百年前就懂了,只是沒拿出來用而已。」紫紗刻意以誇張的口吻來混淆焦點。
雷斯縱容的搖搖頭,「記得早點睡。」這才重新轉身離開。
身後的紫紗則是對著他的背影偷偷吁了口氣。
◆◆◆
隨著奧運的腳步逼近,身為國家代表隊教練的藍氏夫婦也不得閒,早餐過後夫妻倆便相偕前往體育館,雷斯也出門上班。
由於女兒向來自主有責任感,以至於藍母臨出門前僅概略跟紫紗提及,要她這陣子待在家裡先自行做練習,找回熟悉的韻律感。
紫紗也不管自己明不明白,三七二十一的便胡亂點頭一通,只為了快點打發藍氏夫婦出門。
直到一家三口全出了門,紫紗才總算鬆了口氣,不需要再時時刻刻擔心洩漏身份。
正當紫紗以為自己終於能夠無拘無束,開始逍遙快活之際,傭人卻在這時提著醫藥箱走來。
紫紗先是感到不解,一問之下才知道,待會家教老師要來上課,藍氏夫婦交代傭人幫她的腳踝預做包紮,免得啟人疑竇。
「家教?!這是什麼時候的事?」紫紗壓根沒料到自己的難題才正要開始。
傭人儘管對紫紗的問題感到困惑,但仍一五一十的回答。
原來,綾衣長久以來的功課表就是上午各科老師到府家教,下午開始則是韻律體操相關的各種學習跟練習。
不過這陣子由於佯裝腳傷的緣故,下午的舞蹈、鋼琴……等相關練習全暫告終止。
聽完傭人的描述,紫紗整個人彷彿被一記悶雷擊中似的,思緒完全陷入停擺狀態。
就在傭人為她的右腳踝包紮妥當後不久,家教老師便上門來了,是個約莫四、五十歲年紀的婦人。
紫紗一看對方長得褐髮碧眼,心裡己是暗叫不妙,再聽她一開口,更是肯定自己大勢已去。
中年婦人先是對紫紗受傷的腳踝表達憐憫和關切,劈哩啪啦一長串下來,紫紗是一個字也沒有聽懂,僅能從婦人悲憫的表情中約略猜出她話裡頭的意思。
記不得誰曾經說過,微笑是人類共通的語言,是以紫紗從頭至尾只是面帶微笑,偶爾微微搖搖頭並不開口說話。
當閒話家常告一段落,課程正式開始,紫紗發現自己再也無法繼續靠微笑矇混,語言的隔閡使她整個人陷入呆滯,聽得是一愣一愣茫茫然。
或許是察覺到今天的她很不對勁,中年婦人因而停下課程內容,關心的詢問她是否安好。
見中年婦人突然停下嘴巴,兩眼直直的注視著自己,一副等著聆聽回答的模樣,紫紗只覺得自已的頭皮開始發麻。
毫無疑問的,她這下是真的死定了。
正感憂心之際,紫紗腦海裡突然精光一閃,跟著便見她雙手抱著肚子身體微拱,一臉痛苦難忍的表情。
不等中年婦人做出反應,紫紗已抱著肚子一溜煙的衝出房門。
跑出中年婦人的視線後,紫紗先是找廁所在裡頭待上一兩分鐘,出來後旋即喚來一名傭人,要對方到書房告訴家教老師,自己因為肚子不舒服,今天的課程就上到這裡為止。
一番折騰下來,紫紗總算有驚無險的將中年婦人給打發走。
接下來空出的時間裡,紫紗一直待在三樓自己的房間,抱著書本臨陣磨槍猛啃法文。
晚上,當藍母詢問紫紗白天在家裡練習的狀況時,紫紗心虛的表示一切都很順利,韻律感已重新漸漸掌握。
之後第二天、第三天……紫紗陸陸續續又找來發燒、頭痛等各種藉口,將上門的家教老師一一請回。
看在一干僕傭眼裡儘管也覺得奇怪,但主人家的事畢竟不是他們做下人的所能置喙。
到後來紫紗索性瞞著藍氏夫婦,要傭人打電話告訴各科的家教老師,直到奧運結束以前的這段日子她因為要專心練習,所有的課程全部暫時取消。
至此,近一個星期以來的夢魘才暫時告一段落。
◆◆◆
為了盡早克服語言的隔閡,白天的時間裡紫紗總是一個人躲在房裡猛K法文,偶爾遇到較為困難的發音,她會下樓隨便找個傭人要對方照著念一遍。
被要求的傭人雖然都覺得奇怪,卻也沒開口多問,只是照著紫紗的要求做。
一天之中,晚上是紫紗與人接觸最為密集的時間,同時也是她神經最為緊繃的時刻,為的是擔心不小心洩漏身份。
然而連日來的相處正逐漸削弱紫紗心存的戒慎,比起初來乍到時的草木皆兵,情緒明顯鬆弛許多。
一如這會,和藍家三口同坐一張餐桌用餐,紫紗甚至能夠談笑自若的融入其中,直到藍母無預警的喚來一名傭人,要傭人打電話去通知明早的家教老師,說是課程暫停一次。
傭人在聽到藍母的要求時,臉上明顯的露出困惑的表情,眼神直覺望向紫紗。
坐在對面的紫紗也是一愣。
留意到傭人不對勁的神情,「有什麼問題嗎?」藍母問。
見傭人正要開口,紫紗連忙搶白,「是啊,記得跟老師『確認』課程暫停。」跟著又轉向藍母,「媽咪,你讓老師明早停課是有什麼打算嗎?」企圖引開眾人的注意力。
確定藍母的交代告一段落,傭人只得帶著滿腹的疑惑退下。
「媽咪打算利用明早的時間看看你練習的情況。」藍母說道。
正端起杯子就口的紫紗被她的一席話給嗆到,顧不得人還在咳便急忙追問:「媽咪要看我練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