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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香彌

  萬安將熱水注人紫砂壺裡,抬頭瞥了一眼坐在他對面的男子。

  「你的臉怎麼了?」他順手拿起一張面紙,為他拭去臉上一抹細微的血痕。

  「不小心被潑貓抓傷。」怪不得他會覺得有絲痛意,大概是剛才被那隻貓又尖又長的爪子給刮傷的。

  「而且還是只母貓吧?你是不是做了什麼事惹火了那隻貓?」萬安若有所思的問,再將紫砂壺中的鐵觀音倒人茶海中。

  「是那隻貓自命不凡的以為自己可以得到主人的專寵。」

  「所以當她發現主人身邊不只她一隻猻,還有其他的貓群時,就撒起野,賞了主人一記鍋貼?」他取來聞香杯和飲杯放在兩人面前。

  他冷哼一聲沒有再說什麼。

  「他這幾天精神還不錯,津銘,你既然來了。不去看看他嗎?」萬安將茶海裡的鐵觀音注人面前的兩隻聞香杯中,一杯端給面前的男子。

  郝津銘接過茶一飲而盡。

  「我和他是相看兩相恨,既然他已來日無多,何必再去惹他生氣呢。」

  「像你這樣喝茶,真是白白糟蹋了我這壺上好的鐵觀音。」萬安深深的嗅聞著杯中的茶香,再將茶斟人另一隻飲杯中,一臉享受的緩緩歐飲著,這是二十年來養成的習慣,中午吃飽後,非得泡上:亞好茶,慢慢的品味茶中的甘爽滋味。

  「不管怎樣,你還是去看看他吧,他雖然精神好了不少,不過應該撐不了多久了,不出這幾日可能就會……」萬安為兩人再注滿茶。「他到底供養你長大,他是負了你母親,可並沒有虧待你。」

  郝津銘沉默了一會才再出聲。

  「我來之前已經去看過他,他睡著了,我沒有叫醒他。」

  萬安若有所思的望了他一眼。

  「他最近的睡眠狀況不錯,脾氣也變得溫和了一些。」

  「幄,是什麼原因使他改變?」郝津銘好奇的抬眼。

  萬安笑答,「我想是一名小護士吧。」

  「護士有這麼大的能耐?」他質疑。

  「你沒聽過南丁格爾和德蕾莎修女的事跡嗎?」

  「我當然知道她們都是很偉大的護理人員,萬叔,你應該知道我問的是,那名護士做了什麼事改變了老頭子?」

  「沒什麼特別的,她只是努力在盡她的本分,去照顧病患的需求而已。」品嚐一口茶,萬安再說:「當然啦,還有一點不可否認的是,她是一名充滿愛心的護士,在她的感召下,那老鬼終於被她感化了。」

  郝津銘嘲弄的開口。「能感動得了頑固又惡劣的老頭子,那護士還真不是普通的優秀。」

  「有機會去見見她吧,那女孩真的是非常的可愛。」

  「我待會就要出發到日本接洽一個併購案,三天後才會回來。」

  「你這個時候出國不太適合吧?萬一老鬼有個什麼,你會來不及趕回來見他最後一面。」

  「我媽臨終時,他也沒去見她最後一面。」郝津銘的語聲轉為冷峻。

  輕輕一歎,萬安知道不是三言兩語能化解得了,累積在他心中的噴怨。

  但,人一旦死了,做什麼事都來不及了呀……

  「今天天氣不錯,推我出去走走。」

  梁珧推著郝仁走往醫院旁的靜心湖邊。

  郝仁的精神看來比平日還要好,梁珧卻暗自憂心不已,重症的患者精神突然好了起來,絕不是好現象,相反的可能是——迴光返照。

  「小護士,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郝仁像後腦袋長了眼似的,看出梁珧的憂慮。

  他豁達的聲音裡不見任何的焦躁,心平氣和的測覽著湖邊的景致。

  「要不要我打電話讓你兒子過來?

  「你現在打也沒用,他出國洽商去了,明天才會回來。」郝仁忽然笑了起來,「我幫他準備了一個禮物,等我走後,他知道了一定會很震驚。」

  他拍了拍梁珧擱在輪椅上的手。

  「小護士,這幾天謝謝你了,在最後的日子遇上你,真是一件好事。」

  「郝伯伯……你別這樣說……」梁珧鼻一酸,眼中盈滿了熱淚。

  「原諒我這個老頭子,我希望為我兒子做點事,讓他以後可以擁有幸福的人生,畢竟我虧欠他太多了。」郝仁沒頭沒腦的突然說:「不是我這個老爸自誇,我那兒於真的很出色,是人中之龍,嫁給他絕不吃虧。」

  他在說什麼?他現在已經神智不清、語無倫次了嗎?

  「郝伯伯,我們還是因病房吧,我找醫生來幫你看一下。」她有點擔心。

  「不、不要,讓我再多待一下,在這裡好舒服,我已經好久沒這樣曬曬太陽、吹吹風了。」

  天是那麼藍,雲是那麼白,風是那麼輕,這個世界這麼美好,真是捨不得呵,只是,時不我予了,他要向這個花花塵世告別,到另一個世界,向他的亡妻賠罪。

  翌日,凌晨三點,郝仁病危,急救不治,享年六十二歲。

  梁珧痛哭失聲,不能自己。

  「好了,小珧,別再傷心了。」萬安拍了拍她的背安慰著,這丫頭的感情就是太豐沛了,又不知自制,每次總是過分投入的照顧患者,所以一旦面臨死別,總是淚流滿面,比家屬哭得還淒慘。

  「他還是沒見到他兒子最後一面。」梁珧啞著聲,想到郝仁的遺憾,不禁更加難過。

  「小規,那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任何人的錯,而且老鬼死時臉上是帶著微笑的,我想他應該已經看開了,這八天來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

  梁珧搖了搖頭,取出一直帶在身邊,想要還給人家的手帕擦了擦淚,抽噎著說:「我想在這陪他一會。」走的時候,唯一的親人不在身邊,郝伯伯一定覺得很寂寞吧?

  「好吧,別待太久。」說完萬安取下眼鏡,捏了捏眉心走了出去,相交數十年的好友在自己的醫院過世,他也萬分感傷呀,雖然掉不出眼淚,心卻在發著疼。獨自陪著郝仁,梁珧的眼淚不斷的滑下臉頰,半晌,她思索著自己還能再為他做些什麼事。

  想了下,梁珧上前,為他做最後一次的淨身。

  她溫柔小心的用溫水擦拭著他的遺體,把他弄得乾乾淨淨。

  「郝伯伯,再見了。」

  「謝謝你,辛苦了,請你回去休息吧,這裡交給我就可以了。」郝津銘無聲的定了進來。

  聞言,她訝然抬頭,猛地怔住了片刻。

  是他,那個好心借她手帕的人。

  「你是…」

  「我是郝仁的家屬。」郝津銘瞥了她一眼,直接走到床邊,注視著面容安詳的老人。

  梁珧一臉震驚。「你就是郝伯伯的兒子?」

  「是的,護士小姐,可以請你出去了嗎?」郝津銘的嗓音透著疲憊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

  他竟是郝伯伯的兒子,握在手中的手帕捏得好緊,她一直以為他是個溫柔的人,可是他卻狠心不肯來探望自己的父親一眼,直到這時才出現。

  人都死了,現在才來看又有什麼用呢?

  她的目光責怪的投向他。「他臨終前一直惦記著你。」l

  見他沒有回應,梁珧不滿的再說:「不管他做錯了什麼,他總是你的父親,讓他帶著遺憾走,這樣一來你就高興了嗎?身為人子,是沒有權利懲罰自己的父母。」

  郝津銘沒抬眼看她,只傳來冷冷的嗓音。

  「護士小姐,你是中華孝道推廣協會的人,還是倫理道德發展委員會的成員?」

  「咦,都不是。」幹麼突然扯到那裡去?

  「很好,那麼請你閉嘴,護士應該無權插手管別人的家務事,更沒有資格去評論人家的私德吧。」他一動也不動的站著,吐出無情的聲音。謂你立刻離開。」

  梁珧氣白了小臉。「身為護士我是沒有資格管別人的私德,可是身為人類,看到你這種不孝子,人人得而唾之。」她氣沖沖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

  郝津銘伸手抹了下臉,深深的望著父親的遺容許久。

  他已經提前一晚趕回來,還是來不及趕上,怪誰呢?

  一下飛機就接到噩耗,嘴上雖然說不在乎,但畢竟是世上僅剩的唯一親人,未來得及見最後一面,就此天人永隔,他的心豈會好受。

  「看來院長說的沒錯,你真的是改變了,你的表情這麼的安詳,想必走的時候心情也是十分的平靜吧,不像當時得知病情後的狂躁。」他低哺的自語。

  「我會好好答謝那位照顧你的護士,她真的很用心,你真是好運,臨走前可以遇上那樣的護士。」

  其實他剛在門口站了好一會才進來,自然見到了她為自己父親所做的事。

  只是那名護士真的是太囉唆了。 

  第三章

  看著氣沖沖進來的郝津銘,萬安一臉不解,什麼事惹得他如此震怒了?

  「怎麼了?」

  郝津銘丟了一份文件到他的桌上。

  「萬叔,你知道這個叫梁珧的人是誰嗎?」

  萬安取來文件看了一下,詫異的失笑出聲,「老鬼怎麼會留下這樣的遺囑?」

  「這才是我想問的,這個叫梁珧的女人是誰?死老頭竟然要我娶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辦完父親的喪事半個月後,他便收到正義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全勝利送來的遺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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