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如鉤的新月被飄來的一片烏雲遮掩了皎亮的光華,暗寂的深夜,桂花獨自綻放著沁人的幽香。
一條人影悠閒的漫步在高牆深院的吏部尚書府裡,避開了幾名巡守的護衛,他宛如貓般輕靈的步履,無聲的停留在一座小樓前。
開啟了大門,他熟稔的走到一間房前,伸指悄悄的移動了一扇緊閉的窗子,不意外的瞥見了床上兩具火熱糾纏在一起的軀體,還有那一陣陣淫蕩的呻吟聲。
窺視了片刻,他揚起了慣常掛在唇邊的微笑,再踱到了另一座樓宇;看到了與方纔所見相同的情景,除了那兩張臉不同外,那交纏在一起,透著污移慾火的赤裸肉體並沒有什麼差異。
他再走至一棟雕繪華麗的院落裡,漆黑的瞳眸閃著譏笑,傾聽著房中傳來一陣陣的淫聲浪語。依據他多年的觀察心得,那誇張的呻吟聲過於虛偽。
顯而易見的,這房中的男人並無法滿足床上女人的需求,而那女人卻刻意想討男人的歡心,所以朱唇不斷吐出做作的低吟。
因為那男人正是這間大宅院的主人吏部尚書李錦,女人怎能不刻意的想掩飾男人的無能,尤其她的榮華富貴還得靠這男人的賞賜。
這裡有五、六十名姬妾等著男人的寵愛,人人想盡花招的想博得男人的青睞,等著他賜與華服、美食、珠寶。
畢竟在這樣一個冷酷又勢利的豪門宅第裡,身為姬妾,若是無法得到主子的憐愛,境遇將會很淒涼,就連奴僕都不把被冷落的姬妾看在眼底,還任意的欺壓。
最後他走往廚房,取來了幾枚包子、饅頭,漫步回他在這所大宅中的住所——最東邊被遺棄的一座偏僻又陳舊的小屋。
屋中僅有兩間房,他來到後方那間較小的房裡,燃亮了桌上的燭火,取出剛才帶回來的食物,遞給了臥在床上的男人。
那男人若站起來應是十分的高大,可他黯淡青白的臉上卻是極度的削瘦,眼睛因為缺乏肌肉的支撐而凹陷進去,身上也僅徒具骨架,抬起的手宛若枯骨般,唯一不同的是上面覆蓋著一層薄皮,包緩著底下清晰可見的青色血脈。
「怎麼又這麼晚才回來?」男人粗啞的聲音透著不悅。
「去看戲了。」他瞟一眼床上的人不溫不火的說,倒了一杯茶擱在床旁給男人。
「哼,那有比伺候我重要嗎?小子,我告訴你最好盡心的服侍我,你將來有沒有出息可全部得靠我了。」男人拾槁的眼突然迸射出兩道銳利的精光,說話的語氣宛若此刻自己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
他淡掃男人一眼,精緻俊美的臉上浮著微笑,冷淡的眼神卻擺明了並不怎麼在意。
「我只知道若你想再偷生幾天,就不要對我擺臉色。」他十分溫柔的說著。
「小子,你敢這樣跟我說話!」男人租嘎的聲音突然變得狠厲。
「對一個無法行走,又再活沒幾天的人,我已經很仁慈了。」雖只有十三歲,可他帶笑的臉上卻老沉得沒半絲的溫度。
「你好大的膽子!」男人暴膛雙目瞪住他,似乎非常的震怒,他伸手便捏碎了床邊的杯子。
卻見身前的少年沒一絲懼怕之意,笑意依舊,男人的怒火奇異的瞬間斂去,扯出了大笑聲。
「哈哈哈,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你不止根骨奇佳,還夠無情。夠冷酷,夠有膽量,不枉我這兩年將畢生的絕學全都傳給了你,看來縱使那些自稱替天行道的白道,用盡一切污穢不堪的手段想除掉我厲魔木橫天,也絕沒想到我在死前,栽培出了另一個比我更絕、更狠的人。」
男人探進懷中取出了一本污黑的書冊交給少年。
「來,把這拿去。」
他接過,用也沒瞥一眼的直接丟在桌上。
「你知道這本書是什麼嗎?」男人見他似乎並沒有把那書當一回事,雙目陰森帶回來的食物,遞給了臥在床上的男人。
「上面不是寫了『陰陽魔功』嗎。」他傲傲的回道。
男人畢然會告訴他那本書的珍貴之處,「沒錯,你知道這可是江湖中人人覬覦已久的絕世武功秘發,只要能練會這套武學,就能令你橫掃江湖,所向披靡,成為武林中第一人。」他陷入昔日光彩的回憶中,緬懷著過去他叱吒風雲時的輝煌成就。
少年的目光投向床上的男人,臉上掛著嘲諷般的笑,吐出柔和的語聲,但聽來卻冷寒若冰。
「你確實是第一人,第一可憐悲慘之人。若那書真如你說的那麼神奇,你又何以弄成這般潦倒,甚至連腳筋都被砍斷?是你太笨,還是對手太厲害?」
兩年前的深夜,救了倒臥在後院外的男人,並非出於他善良,而是閒來無事。
因為以前老愛拿他出氣的幾位兄長,在他總是回以笑容的面對他們所有的惡劣行徑後,覺得無趣不再來找他。
一人生活在這僻靜的小屋,鎮日無所事事,就因過於無聊,所以才拖回當時滿身是血的他。
「小子,你敢輕看我!」男人怒旺雙目,「當年亮出我的名號,就足以令人嚇破膽,誰人不識我厲魔木橫天,我稱霸江湖的時候,人人見到我都害怕得跪倒在我面前求饒,沒人敢招惹我。」
他突然咬牙嗅恨的又說:「只是,我後來被人暗算出賣了的自稱是正派的人竟然勾結我的心腹,在我的酒中下了毒,趁我不備時偷襲了我,所以我才落得今日這個下場。」
少年打了個哈欠,毫無興趣聽他再話當年之勇。「就算你以前再強,也無法抹去如今你這可悲的人生結局。真是無聊,我要去睡覺了。」他站了起來要出去。
「小於,你站住。」男人急喚。
「幹嘛?」他無趣的瞄他一眼。
男人慎重的交代,「這兩年我傾盡所學的教你武功,就是要你日後替我報仇,你可別忘記了。」
「報仇?」他茫然的看著他,似乎不知那是什麼事。
他憤怒的提醒,「你忘記了嗎?這是當初你答應的條件。我傳授你武功,你替我殺了叛徒張揚威。」
「是嗎?既然這樣,你放心吧,我會替你辦到的。」少年隨口說,根本沒半點真誠。
男人指著被他留實在桌上的書冊道:「你拿去看,有什麼問題趁我還有一口氣在,這幾日可以多少指點你一些,否則憑你自己想練成裡面的武功,恐怕要花上十年、二十年的時間。」
少年隨手翻閱了一遍書冊,輕蔑的吐出話,「這東西要花十年。二十年?別說笑了!還你,既然你那麼寶貝它,等你死了我會把它跟你一起葬了。」他將書甩回床上給他。
「你都看懂了?」男人驚疑的問。
「我還會背咧,要不要我念一遍給你聽?」瞥見他懷疑的眼神,少年將剛才看到的內容一字不漏的念了出來,連招式都一一的演練一遍。「怎麼樣,對不對?可有錯?」
男人震驚的注視眼前的少年。「你果然是個天才,不止有百年難得一見的絕佳根骨與悟性,還能過目不忘!看來離我大仇得報的日子不遠了。哈哈!江湖中將再出現一個更狠絕的魔頭。」
在傳他武學的第一日,他就發現這少年天賦異稟、絕頂聰明,教他的東西他幾乎只說一遍他就能領悟了,合該是個不世出的武學奇才,甚至遠勝過當年的他。
若他沒落得這般田地,一定會將這少年毀了,免得有朝一日成為自己的對手,可此時他慶幸自己遇上了這少年,天不亡他呀,他一生所學才能有傳人。
少年眼中透著一抹冷嘲的眸光,掃了男人一眼。他壓根無意為他報什麼仇,更沒有興致當什麼魔頭。之所以沒有坦白告訴他,是因為乏味的日子想找個人逗弄,反正他也快死了,又何必戳破他的白日夢呢。
「我不會看錯人的,」男人如著魔般的看著少年,興奮的說:「以你的資質,你日後一定能成為比我更心狠手辣的一代魔頭,屆時江湖上將掀起一陣腥風血雨,哀鴻遍野,哈哈哈……」他彷彿也聞到了那濃厚的腥甜味,忍不住亢奮的戰慄起來。
在少年的身影即將離開時,他瞪著他的背影狂笑道:「你不信嗎?小子,你夠冷血,你眼底那抹不在乎一切的冷漠眼神,將會使你一步步的邁向我的後塵,我唯一可惜的是,無法親眼看到你如何在江湖上興風作浪、翻雲覆雨。」
少年沒入了黑暗中,沒把他的話當一回事,他從頭至尾都將男人當成是一個瘋子。
床榻上的男人因淡的眼神閃耀著最後的光輝,他知道他的生命再撐不過三日了,可他已經了無遺憾,不用親眼目睹,他都能預見到才平息未久的江湖,又將沸沸揚揚。但他千算萬算卻怎麼也無法料到,日後會半路跑出了一顆石頭,絆住了那個他看好將成為混世大魔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