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沈義雲!妳看清楚點!我是宋天豪!
他悶爆似的吼音到現在依然能令她打顫,而她也發現自己的心有點失落,有點沉淪、有點……唉,千頭萬緒,最後只能化為深深的歎息。
義雲的身影經常與宋天豪的重疊在一起,夜晚降臨在她夢中的,不再是義雲,而是宋天豪。
這樣的轉變讓她無所適從。總覺得原有的一切像被人硬掏了個空,而頓失依怙的心變得更加彷徨無依,令她更難堪而痛苦。
每見著宋天豪一次,她的心便像被狠狠地鞭抽了一次,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無聲吶喊。
妳變心了!她彷彿聽到義雲在說。
妳不是曾在我的墳前發過誓,今生今世只愛我一個!終身不娶、終身不嫁,一定好好打理鷹幫的產業……
「我……」為何她當時呼喊不出聲音?而他就這麼靜靜地佇立在她面前,冷凝地注視著她,她卻連反駁的勇氣都沒有?
難得入夢來的義雲默默地凝視她的神情不再是深情,反而像是控訴--控訴她的背叛和出爾反爾。
是的,鷹幫是她的,也是他的!
他用性命守護著她,他才是最有資格成為幫主的人。
「義雲……」她梭巡著四周,希望能看得到他的魂魄。
大雨嘩啦直下,她一個人跪在沈義雲的墳前懺悔。
她瞪著迷濛的雨霧,任由冰涼的雨水滲入心裡。
她驚駭地問著自己:為什麼?義雲,為什麼?你的臉為什麼會變得這麼模糊不清?為什麼你的臉總會交疊著宋天豪的,為什麼?
她抱著墓碑痛哭。
那雙經常與她膠著的深情星眸常被一雙狂野激烈、暗藏著憤怒的黑眸取代。
為什麼……為什麼義雲變得離她好遠……好遠……
遠得她都快看不清楚他的臉了!
遠得她都快忘了他的存在了!
「是的!是的!」她發瘋似的大喊,對著空氣,對著墓碑說:「我確實在墳前發過誓。」
「我永遠都是你的妻子!我這輩子永遠只有你--」她聲嘶力竭的哭喊。
她像是要抒發她悲憤的痛苦,吼出她的辛酸無奈,哭喊出她被迫的背叛和無助。
她不是故意的……她身不由己……
她哭著,在雨中顫抖著。
她不斷地自責。她為什麼要開始彷徨?為什麼?
為什麼她堅定的決心突然起了變化?為什麼?
義雲已不再是她的唯一,她如何對得起他?
在暗處陪著她一塊淋雨的宋天豪咬牙冷瞪著她的一舉一動。
看看他憂心忡忡,擔心她回來會被宰而偷跟著她卻得到什麼下場?
人家哭喊的是沈義雲而不是他的名字。
他幹嘛當個傻瓜啊?可是他就真的呆呆地站在雨中陪著她一塊淋雨,直到黃昏日落……
***
伊雪柔突然病倒,高燒不退,這無疑是給了想窺知她是否真的是女兒之身的錢坤大好機會。
「水……我要水……」房門外可以清楚地聽得到伊雪柔的呻吟。
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立即扶起她,餵她喝水。
錢坤隨後跨門而入,卻沒注意到他身後不遠處的樹叢中,藏著一具屍首。
「喂!老冉,他是男的還是女的?」
「女的。」冉護衛將伊雪柔放平在床上。
「女的!?」錢坤突然像受了什麼刺激,伸手就往伊雪柔的胸口抓去,卻被冉護衛快手一按,冷冷的瞪著他。
「嘿!你發神經哪!」錢坤不高興地連出三招,卻都被冉護衛出手化解,他連伊雪柔的衣袖都碰不到。
「你該不是反悔了?」錢坤十分不爽地格開他按著的手,罵道。
「反悔什麼?」
「唉,你又喝酒了!」錢坤不滿地斥了聲。「連嗓子都喝啞了,還喝!」
冉護衛斥了聲,「反悔的是你吧。」
「我!?」錢坤指著自己,像聽了天大的笑話。「我的女兒被他們害死,你想我會放過她嗎?」他的手指著昏睡中的伊雪柔,神色轉厲。
「當年我和青華相愛,是伊崧橫刀奪愛搶走我的愛人。明明自己已討了房漂亮的媳婦,卻還色性不改的偷偷在外頭收房納妾,硬將青華占為已有!」
錢坤雙眼暴睜他瞪著已到手的獵物。
伊雪柔由昏迷的黑暗中,漸漸拉回了神智,她清楚地聽到錢坤所說的每一句話。
「我和青華暗通款曲,瞞得過伊崧卻瞞不過可惡的老傢伙。」
他說的老傢伙該不會是指伊岳吧?
「伊岳命我解決伊崧在外頭納的妾及她生的女嬰。」他淒厲的粗吼突然轉為悲傷的哽咽,「他明明知道……他明明知道……」錢坤雙手悲憤地握成拳頭,淒厲地向上天抗議他的遭遇。「他明明知道那孩子是我的……」
冉護衛先是眉頭一皺,隨即恍然大悟,便順著他的話問下去,「當年伊岳逼著你殺害妻女,你幹嘛答應?」
錢坤只顧著沉浸在悲憤的氣氛中,卻沒注意到冉護衛說話的腔調有些不一樣,沒有細想早已知內情的冉護衛為何多此一問。
「我的功夫不是伊岳的對手。當年伊崧一舉得到雙胞胎,而同時間青華也生下女兒,他逼著我非出手不可。」
「他幹嘛逼你非出手殺害青華不可?」
「青華跟我是青梅竹馬。有一次我喝醉了不小心哭喊青華的名字,」當時他正鬱悶心酸。「卻沒想到因此惹出了禍端。當時伊岳冷笑的告訴我,這孩子就算是伊崧的,他也不會相信,所以--」
「所以你就下手除掉我爹!」伊雪柔倏地睜開眼睛。
錢坤暴凸的雙眼忿忿地轉瞪向她。
「義雲也是你殺的?」伊雪柔的眼神變得更加森寒。
「哼!」錢坤無所謂的重哼一聲。「反正妳死到臨頭了,讓妳知道真相也無妨。」他開始道出當年的血海深仇。
「只因為我爺爺逼你出手殺害自己的女兒,你就拿我爹和我兄長的命相抵?但你可別忘了,白天投懷送抱、夜裡紅杏出牆的是那個叫青華的女人。」伊雪柔緩緩地坐起,蒼白的臉龐有著一股肅殺之氣。
「她能同時擁有兩個男人,你怎麼知道她不會再背著你、背著我爹再偷第三個、第四個漢子?」
「妳!」
「你又怎麼知道被你親手勒死的女嬰真的是你的女兒?」
「妳!」
「唉!」她垂眼一歎,緩緩下床。她抬起頭,蒼冷的眼神卻教人看得不由得打了記冷顫。
錢坤的心中突地閃過一個不祥的預感。
「為了這莫須有的指控,你竟然殺害我爹還有我的哥哥。」
她走到牆邊,緩緩地抽出掛在牆上的碧血劍,亟欲吞噬人的眼神比劍鋒還利。
「總……總而言之,我……我的女兒還有青華因此而死,你們伊家就得為這兩條性命付出代價。」他訥訥的道。
他前一刻還為著兩條性命悲慼,但在聽見伊雪柔的話後立即覺得烏雲罩頂,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人騙了。
「為什麼要殺義雲?」她哀痛的審視泛著冷光的利劍,任由胸口的疼痛迅速蔓延。
「是他自己傻!」錢坤傲然地哼道。「當年那把毒箭對準的是妳而不是他,我哪知道那小子會飛撲向前替妳挨了那一箭。」
冉護衛的眼底霎時進出詫異的光彩。
「活該!我當年就發誓,早晚有一天我要殺盡你們伊家,斬草除根,不留血脈,追殺到底,以報我喪女之仇。」
「哼!」伊雪柔平靜的臉上出現蒼涼無奈的苦笑。「就憑你嗎?」
「沒錯!」他拍了一記胸膛。「單憑我一個就綽綽有餘。」尤其她現在虛弱得像快斷魂一樣。
「我早就知道當年的墜崖事件一定有詐,只是苦無證據。妳可別忘了還有冉護衛。冉護衛的兒子就是和沈義雲一起墜落山崖同歸於盡的兇手。」
「啊?我?」冉護衛一臉的無辜。他什麼時候參與過了,他怎麼不知道?
「你還裝蒜!」錢坤火大的咆哮。「酒一喝了你就連祖宗、兒子都不認得了。」
他以為冉護衛已經喝得兩眼昏花,早忘了自己當年也曾插一腳,經常嚷著要報仇血恨的事了。
冉護衛無辜地眨眨眼,任由他罵。見狀,錢坤十分的惱火,恨不得連冉護衛也一起劈了。
當年他奉命執行「清理」的工作,卻沒想到被指派的工作竟是手刃自己的親生女兒,還有深愛的青梅竹馬。
自知武功不是伊岳的對手,為了討回這一口氣,他只好痛下殺手!先依了伊岳,再暗中報復。
伊崧是他殺的。
伊岳瞞天過海哭喊著另一個女嬰的名字的當時,他還以為是伊崧在外頭的第三個或不知是第幾個小妾生的女兒,因此沒放在心上,哪知道那老傢伙如此狡詐,狠狠地擺了眾人一道。
這幾年他假裝忠心耿耿,卻一直苦無機會下手,直到那日他發現伊雪柔和沈義雲落單,暗中聯合冉護衛一塊痛下毒手,以便日後好伺機奪位。卻沒想到沈義雲代伊雪柔挨了毒箭,在性命垂危的當兒抱著冉護衛的兒子一塊跌落深淵摔得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