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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唐婧

  「唉!真麻煩,年紀一把了還長天花,這一臉的膿痘疙瘩癢是癢了點,最麻煩的是會傳染,要不然,這麼熱的天裡誰會沒事去蒙個面紗?」

  范鋌不由分說立刻帶頭跑,不單他身邊的嘍囉們,連方纔還興致勃勃瞧戲的人群也-哄而散,一瞬間,院子裡突然間安靜了下來,只剩少女、秋棠和那還沒進入狀況的雪兒。

  「嘿,別跑呀!大爺,上菜了呀!」她朝遠方笑嚷著,卻只聽到男人們抱頭鼠竄的鬼叫。

  轉過身,姒姒笑疼了肚子掛在秋棠身上。「真沒種,秋棠,雪兒,妳們說是不?人家還眼巴巴著想等他擠膿包呢!這一夜不好意思,連累妳們守空房了。」

  「妳呀妳!」秋棠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方才懸了半天的心總算安下,正想誇她本事時,卻突然發現她僵在自己懷中,連笑都斂下了。

  「怎麼了?」她一邊問一邊循著她的眼神攀高,然後也停了笑,那上頭,一對沒有表情的眸子正對著她們倆。

  「秋棠,」姒姒略帶心虛地朝秋棠身後躲了躲,「妳晚膳幫他送去了嗎?」

  「沒!」她拍拍額頭,「糟糕,我給忘了。」

  「所以……」姒姒壓低嗓音,「也不過就是一頓飯沒吃嘛!瞧什麼瞧?」吐了吐舌頭,她離開了院子往膳房行去。

  「要不要我幫忙?」秋棠追上前語氣中有著擔心,她還記得今兒一早姒姒到她家敲門時的失魂落魄樣,這姑娘,本事高得很,卻似乎在對上荊公子時總顯得不太對勁,難不成是那暗戀了十年的情愫在作怪?

  「不用了,他又不是三頭六臂,我一個人就行了,若有需要,我會扯繩鈴的。」姒姒話說得冷靜簡單,可這卻是她睡了整整一天才換來的冷靜。

  「妳要去……」秋棠意有所指覷著她的臉,「就這個樣?」

  「自然這個樣!」她哼了哼,「有菜有飯還有花瞧,他有啥嫌的?」

  一炷香後,荊澔等在屋裡果真聽見了敲門聲。

  「進來吧!」

  砰地一響門被踹開了,這事怪不得姒姒,她雙手端著食盤,不用腳能用啥?

  荊澔蹙蹙眉,這……就是那齊姑娘?

  就是他昨夜最有可能將她當成了嫣語,而溫存了-夜的少女?

  若真如此,昨夜他不是酒醉,根本就是瘋了!

  紅豆生臉蛋,春來發不盡,願君細細瞧,此物最可怕!

  方纔少女的臉因上頭氳著光暈還瞧不真切,這會兒近身瞧來,他倒能明白范鋌等人為何會嚇得邊跑邊叫了。

  「吃飯!」砰地一響食盤落到桌上,這事也怪不得姒姒,誰讓她生得這麼嬌小,偏偏包翠娘為了討好荊澔又是魚又是肉的,浩浩蕩蕩搞了九菜一湯,食盤又重死人,更別提她還得端著這些東西爬上四樓。

  「妳叫什麼名字?」荊澔面無表情,卻看得出他對姒姒的興趣遠勝於眼前飯菜。

  「齊姒姒。」她惜字如金。

  「相似的似,還是肆無忌憚的肆?」

  「褒姒的姒!」她做了鬼臉,一個絲毫與褒姒扯不上關係的鬼臉。

  「那促使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只為博之一笑的褒姒?」他審視著她。

  「是呀,」她突然笑了,帶著一臉噁心的膿包,「這名如何?」

  「不錯!」他竟然點了頭,手一擺,「坐下吧,姒姒。」

  「坐下?」她突然覺得不再好笑了,「你不覺得我長得有些……嗯,有些礙眼?」

  他搖搖頭舉起了箸,「妳自個覺得不礙眼就成了,咱們旁人有啥好介懷的。」

  「什麼意思?」她皺了眉。

  透過箸,他睇向她,「任何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喜歡的裝扮。」

  她突然洩了氣,為了他瞭然的眸光,手一揚,她索性撕下臉上粘糊糊的面具。

  他說得對,別說旁人,她自個兒瞧了都覺得礙眼,回復了清妍素淨的本來面目,她在他面前坐下另盛了一碗飯,鬧了一夜,別說他沒吃,她也還沒吃呢!

  原先,她擔心的是在他面前會不自在,這會卻鬆了口氣,面對他,並不如她想像中的困難,看來,昨夜的事兒並未留在他記憶裡。

  看著她開心掃動著眼前飯菜,荊澔心底忍下歎息,不錯,她是個美麗的少女,可除了嬌小豐腴的身段,她的模樣實在與嫣語搭不上邊,天知道他昨夜是得了什麼樣的失心瘋,突地一個念頭閃過,他挑挑眉覷了眼她扔在一旁卸下偽裝的道具。

  昨夜是她,他百分之百肯定,因著她那沒法子抵賴的小虎牙。

  會扮成嫣語,難不成……他皺皺眉,她開了密室見到了嫣語的畫像?

  「四喜不在,這段時間妳要代他的職?」他若無其事問著,而姒姒也自然地點了點頭。

  「我先言明了,」他目中閃動著嘲佞,「伺候我的活兒並不包括了陪寢……」她雖低著頭,他還是沒放過那粉頰上突生的一抹殷紅,「這也是我之前言明不用丫鬟的原因之一,妳知道,有些時候男人若生得好看,是有很多麻煩的。」

  「這點你放心!」再抬起頭時,姒姒已斂去臉上的雲霞,覷向荊澔的眸裡只有挑戰,「我今年十六,沒必要飢不擇食去上個大了自己十歲男人的床。」

  「不簡單!」他溫吞吞嚼著肉,「連我年歲都探清了?」

  「少年畫聖荊澔,」她覷著他,「我沒那麼孤陋寡聞。」

  「我桌上那些畫是妳的,而妳跑來當我的丫鬟是為著想學畫?」他冷冷哼了哼,「少年畫聖?!妳看不出我離少年已有一段遙遠的距離了嗎?」

  「年歲不是問題,」她眸中射出了熱烈的光芒,「你可以的,因為你是荊澔。」

  「年歲不是問題,心情卻是的,」相對於她的熱情他冷情依舊,「我永遠都不會是當年的荊澔了,如果妳想尋的是那對丹青激越狂戀的年輕人,勸妳趁早死了心。」

  「為什麼?這不該是你,你的書、畫都顯露出,你不會是個甘於沉淪、輕言放棄理想的人。」她咬咬唇直言道。

  「別妄用自己的感受來圈住人,我非常滿意目前的生活!」他胸口突起悶火,手亦習慣性地執起了壺,卻又在下一瞬間將壺用力砸上了牆。「我不管妳在這兒為的是啥,但要留在我身邊,最重要的一點記清楚——我要的是酒,不是茶!」

  不去看牆角灑了一地的碎片,她溫吞吞出了聲,「你撒謊,如果你真的對目前生活滿意,那麼,你就不會這麼依恃酒了。」

  「說完了?吃飽了?」摔了壺,荊澔似乎也重拾了冷靜,他放下箸踱進了畫室,「去幫我拿酒來。」

  姒姒不睬他,慢條斯理飽餐一頓後又好整以暇的漱洗妥當,才踱出屋外,扯了扯一條懸在簷下的拉繩,那繩是她來之後才添上的,末端直通僕役房,一扯便有鈴響。開玩笑,這兒是四樓,要她上上下下喊人,她可沒這嗓門,更沒之前四喜的傻勁兒!

  見她動作,荊澔不出聲,一徑環胸冷眸。片刻後,秋棠俐落的身子出現在房前,接過了姒姒遞過來的餐盤。

  「下樓當心點,重著呢,吩咐廚子,荊公子晚膳吃得少,夜裡記得早點兒上甜點,冰糖燕窩加香梨,可以幫他降點火氣,再來碟巧雲酥、破酥包,」她嘻嘻笑,「那是給我的!」邊說著她眼角邊掃向牆角,「帶掃帚畚箕來清理一下,還有,重新泡壺熱茶來,叫廚子找一找,我記得他那兒有個石壺,摔不破的那種——」

  「我不喝茶!」

  屋裡傳出的陰沉男聲打斷了姒姒,可她卻不理會,連頭都沒回地將秋棠送下了樓,邊送還邊重複念著,「找找看,如果沒石壺,鐵的也成,重點是得打不破,如果沒有鐵觀音,杭菊香片也成的……」

  送走了秋棠,她若無其事回轉屋裡,入了門,迎面就是荊澔沉吼依舊的嗓音。

  「我不喝茶!」

  「你不喝茶……」無視他的怒焰,她氣定神閒,「是不行的,我可以明白告訴你,只要我一天在你身邊,就一天不會再讓你碰酒。」

  「只要妳一天在我身邊?」荊澔危險地瞇著眸,「那麼,請問妳還要這樣死賴在我身邊多久?」

  「很難說,」她撫了撫尖下巴,「至少,要讓我覺得你已恢復了當年丰采。」

  「當年丰采?」他起身踱近一臉有恃無恐的她。

  「是呀!」姒姒點點頭,目中綻出亮彩,「就是等你的畫能重回到那種筆跡勁爽若流電激空、驚飆戾天、豪飛墨噴、捽掌如裂的破墨山水時。」

  「我變成什麼樣與妳有何干?」他環著胸一臉不耐。

  「當然有關!」她昂高纖頸挑戰著他不友善的眼神,「你是我崇拜的人,是我追求了多年的標的物,我不許你墮落沉淪,不許你毀了我的夢!」

  「崇拜的人?!」荊澔怪笑,「我為什麼要為了個小女娃兒不切實際的想法存活?那是妳自己的人生目標,干我何事?而同樣的,」他陰鷙著眸,「我的人生該如何過,也不歡迎別人強加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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