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才想他!他整日想著別人我幹麼要想他?」
姒姒用力抹去了淚水轉過頭來,「我希望他蹲大牢蹲到地老天荒,蹲到海枯石爛,蹲到化骨成灰,至於我,方纔我只是在想將來的問題罷了!」
「將來的問題?」
「是呀!」她擰了擰眉心,「表姨說,我的肚子會越來越大,最後就像肚裡飽漲了空氣的癩蝦蟆,連鞋都沒法子蹲下穿,還有,夜半時腿肚兒會抽筋,肚裡的小傢伙會三不五時拿肚子練拳頭,生孩子時又是另一番撕皮裂肉的痛楚……」
她又歎口氣。「我知道表姨說這些只是想勸我放棄孩子,當時我回說不怕!一點也不怕的,可這些日子我卻越想越怕,越想越孤單,等回到齊壇,父王及娘親那邊還有一場仗要打,我在做的是件沒人認同的傻事……」
一隻厚實大掌伸過來握住了她冰冷的小手。「別怕!我會陪妳。」
「陪我?」她愣了愣。
「是的,陪妳!」刑尚草點點頭,第一次無懼於她的眼神以亮眸回視,「在妳的肚子漲得像只癩蝦蟆時幫妳穿鞋,在妳的腿肚兒抽筋時幫妳捏筋,在孩子向妳練拳頭時幫妳揍他,還有,在妳得面對家人時支持著妳!」
姒姒耳裡聽著他的話,心底雖有滿滿的感動卻又突然起了寒意。
她一定是瘋了!
想荊澔想得瘋了!
所以,她才會有了那片刻的錯覺。
一個將眼前醜男看成是荊澔的可怕錯覺。
第十章
齊壇國,養生殿。
此地乃齊征私下接見臣子,或處理後宮事宜的殿堂。莊嚴依舊,肅穆依然,可比起平日上朝接見文武百官的養心殿還是淡雅得多了。
可這會兒,齊征臉上的肅容卻比平日上朝面對百官時還要來得嚴厲,因為正跪在下頭的人不是犯了錯事的臣子,而是他那自外尋癡歸來,沒帶回癡郎卻大了個肚子的三女兒。
這會兒姒姒的肚子雖還看不太出端倪,可方纔她已跪在殿前說出這令眾人震驚不已的消息。
所謂眾人,指的是愁著眉頭的皇后錦繡,冷冷含笑的梅妃,傻了眼的蘭妃,哭得淚人兒似的姒姒親娘竹妃和咬著手絹兒擔心的菊妃。
梅妃心裡哼了一長氣,前陣子她那寶貝女兒奼奼帶回個賭癡,她既氣且惱,原本有關派公主出外尋癡的事兒她心底另有打算,可千算萬算卻沒想到她那向來柔順聽話的女兒,生平首次忤逆了她的意思,獨自出門還真帶回了個癡子?!不但是癡子,還是個貨真價實的賭癡!
想當她梅妃女婿的人,若不是個皇子好歹也得是個宮卿貴相,賭癡?天哪!真是要了她的命,原先她還以為她會是最丟人的一個了,可沒想到……
梅妃再度冷笑的將眸子掃向哭得抽噎的竹妃,丟人哪!沒完成任務也就算了,還被人給弄大了肚子?瞧那三丫頭平日精得很,這回怎會幹出這種傻事?
至於咬著手絹兒的菊妃則是另種心思。除了小公主姮姮之外,幾個出遠門的丫頭,大公主奼奼帶回了賭癡聶雲飛,二公主娸娸帶回了樂癡耿樂,三公主……嗯,她吞吞口水,雖說是大了個肚子,但好歹人是平安回來了。唉!她再度咬了下手絹兒,怎就她家的坷珂突然斷了訊息?在出門前,她原還以為她已將這寶貝女兒的事兒都已考量周全了。
「算了吧,竹妹。」拍了拍竹妃出聲勸慰的是蘭妃。「妳這個樣子猛哭豈不讓姒姒更加難受?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由不得咱們做娘的了,重要的是,她人仍好端端的,不是嗎?」會發出這樣的勸慰其來有自,她那寶貝女兒娸娸自回宮後,整日同心上人待在房裡鼓箏奏樂,她念了幾回也沒用,誰知道過陣子會不會也和姒姒一樣大了肚子?
「好端端的?!」向來柔弱的竹妃難得情緒失控,她指著那跪著不作聲的女兒哭叫,「什麼叫好端端的,她肚裡多了塊肉且又沒能帶回孩子的爹!這會兒還小看不出來,過陣子怎麼辦?未婚生子,就這樣由著人指指點點一世?」
「這事兒也怪不得姒姒,」錦繡出了聲音,「她會外出尋癡還不是為了救太子,這事兒當初我就覺得不妥當,讓幾個未出閣的公主出門去找男人……」
「什麼不妥當!其他人不都做得好好的?」打斷話的是沉怒中的齊征,「這丫頭,平日在家時連同朕頂嘴都敢,除了姮姮,她算是最精的一個了,幾個丫頭裡朕向來對她最放心,也最相信她的本事,這回卻如此離譜……」
「一點都不離譜!」
眾人圍攻聲中,齊姒姒首次昂頭抬高了桀驚不馴的雙眸。「孩子的爹是個畫癡,所以他必然也承繼了他爹的癡性,這回我雖沒能帶回個癡郎達成任務,可再過幾個月孩子落了地,孩子的血同樣可以幫得上忙。」
「瞧瞧妳說的是什麼話?難不成妳還真要將這沒爹的孩子給生下來?」
「那當然!孩子血脈與我相連,我又怎能捨下他。」
「趁早絕了妳這念頭吧!」齊征起身拂了袖袍,「朕絕不允許女兒當個未婚生子的公主,遺人笑柄。」
「父王!是女兒的快樂重要還是遺人笑柄重要?」
「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妳後半生的幸福,姒姒,」明瞭女兒的烈性,齊征換了語氣,「妳要想清楚點,別讓一時的錯誤了一生,錯不怕,最怕錯了卻執意無悔。」
「別再說了,父王,」姒姒也緩了語氣,幽幽的眸中有著歉意和堅決,「無論你再如何說,我要留下這孩子的決定都不會更改的。」
「姒姒!」竹妃終於由哀泣中回了神,她的嗓音是懇求的,「聽娘的,將來妳會後悔的,這會妳聽話先捨了孩子,這事咱們誰也不許再提,那麼妳的下半生就可以重新來過,這世上多得是癡子,又不只這孩子的爹一個……」
「不!娘,我不會後悔的,更不會去指望什麼下半生的重來。」姒姒款款低語,「對於這孩子的存在,我永遠都不會後悔,因為,」她低下頭幽幽吐實,那個她一直不敢承認的事實。「我愛孩子的爹,很愛很愛!說要用他的血來解皇兄的桃花劫只是個借口,最重要的是,這孩子是他惟一能給我的東西。」
「夠了!」齊征火吼一聲作了決定,「成!妳真要這孩子那就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當東親王爺的媳婦,他那兒子脾氣孤傲,過了三十還娶不到妻子;另一個是去當暨雲將軍的繼室,這兩個人都跟朕提過幾次想讓朕幫他們指門親事,只要父王開了口,他們是不會在意娶個肚裡有孩子的公主。」
顫起身子,姒姒正想以死要脅,話未出口卻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
「他們不在意我在意,姒姒誰都不能嫁!」
粗嘎刺耳的嗓音在養生殿裡迴旋,那是始終站在姒姒身後的男子。
他既駝且丑,瞧穿著該只是姒姒身邊隨行的僕役,是以方才殿上爭議中的眾人全沒留意他,可這會他突然出了聲音,梅妃忘了冷笑,蘭妃忘了發傻,竹妃忘了哭,菊妃忘了咬手絹兒。
「不嫁?」齊征冷冷一哼,「難不成閣下還有更好的人選。」
「我!」他氣定神閒,「這輩子,她除了我誰也不能嫁的。」
「憑什麼?」
「就憑,」他跪下身陪在聞言驚嚇著睜大眸的姒姒身邊,並伸手為她撫了撫青絲,眸子裡是比大海還要深邃遼闊的情意,「我是她肚裡孩子的爹。」
咚!竹妃昏倒在地。
嘶!菊妃扯爛手絹。
噗!梅妃怪笑出聲。
噫!蘭妃擦拭眼睛。
這……這就是姒丫頭千里迢迢尋回的癡郎?
而姒丫頭,卻始終不知孩子的爹,竟然就在她身邊?
※ ※ ※
三日後,姒風宮中張燈結綵一片熱鬧,文武百官都接了請帖,雖頗詫異皇上嫁三公主的神速,可誰都明白皇家人的家務事少管為妙的至上真理,是以除了送上禮再來叨擾杯喜酒外,誰也沒敢多問。
隨著笙樂響起,眾人殷盼的眸底總算出現了一對璧人。
那三駙馬爺據說是當代中原一位名畫師,生得丰神俊朗,有關此點,齊征和幾個妃子是在那日荊澔當眾揭去偽裝後才得知並鬆了口氣的,雖然他們並非全是以貌取人的膚淺之輩,可他那日出現在眾人面前的醜駝子扮相實在太過駭人,任誰也很難去接受的。
去了單玉嬋幫他做的偽裝後,荊澔瞬間便贏得了齊征這未來岳丈的歡心,齊征是個喜愛丹青的人,這樣的半子他歡迎至極,尤其又能連帶解決尋癡郎及女兒肚子的大問題,可偏在大家都看好這樁婚事並同意速戰速決時,當事人姒姒卻發出了不同的聲音。
她不嫁,死也不嫁!
可這事兒卻由不得她,齊征派人日夜看守著她就怕她乘機逃跑,雖然誰也弄不懂她不肯嫁的原因何在,她肚裡已有了荊澔的孩子,且她明明當眾承認她是深愛著孩子的爹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