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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唐婧

  奇怪的名、奇怪的生物,齊娸娸研究半天才能確定牠們該是穴居的生物,只在夜裡出沒覓食野菜、果實及蟻、蚯蚓之類的小蟲,且該是群居的動物,覓食一陣之後,犰狳群裡起了爭執,不久之俊,一隻看來年紀最大的犰狳被趕出了群體,罔顧於牠嗷嗷的哭音,其它犰徐一隻隻突然提足向四方逃離。

  「要不要去幫個忙?」聽那哭音齊娸娸心底生起不忍,側過身覷向耿樂,卻發現他依舊閉著眼。

  「人家的家務事插得了手嗎?」

  那倒是,她看了眼匆匆散去的犰狳摸不著頭緒,「牠們幹麼逃難似地,又幹麼扔了個老的不理……」

  她的話沒問完,一個用力啃斷骨頭的聲音轉回了她的注意力,她瞪大眼看著一隻也不知打哪兒竄出的野狼,正惡狠狠一口一口撕咬老犰狳已斷了氣哀哀無語的殘軀。

  「你……你不幫忙也不……」齊娸娸吞了口水,「也不打算逃?」

  在圍場打獵時她是不怕野狼的,但那是在她背上有弓、手上有箭的情況下。

  「弱肉強食是千古下變的定律,誰又幫得了誰?」

  耿樂怡然地睜開了眼,面對眼前殘酷的殺戮畫面,眼底依舊是淡然的不經意,連那抹溫柔都不曾稍斂。

  齊娸娸心底一毛,突然覺得若真愛上這樣凡事不在意的男人,或許比直接面對外頭那只為了果腹而理直氣壯撕咬獵物的野狼,還要來得更加危險!

  「至於逃?大可不必,」他淺勾著笑紋,「我在這兒住得久,那狼早認得我了,它知道我對它的存在並不構成威脅,更不想找死而對我這身肉產生興趣,所以,我們是互不干預的。」

  像是呼諾著他的話語,那頭大野狼在飽餐之後,發出了勝利的嗥叫,繼而昂首擺臀大步離去。

  「這就是你想聽的聲音?」她目光半天移不開那遠去中的狼影。

  他點點頭一臉認真,「求食時的熱切、排擠時的嫌惡、被人遺棄時的痛苦、面對死亡的驚懼和勝利時的嗥音,這些都是大自然最最真實的音律,我每回聽完後都會有一番不同的體悟。」

  他訴說得熱切,她雖不討厭瞧他熱熱的眼神,身子卻愈來愈寒,不由得再度嚮往起方才美夢中的熱茶、暖被和熱烘烘的柴火。

  「那麼,好戲散場,咱們可以走了嗎?」她佯作好意提醒他。

  「急什麼?」

  他溫吞吞地又闔上眼,在樹旁覓了個位置仰臥著,「夜未央,多得是好戲。」

  他想看戲她卻不想,一點也不想!

  她忍住了吼人的衝動。

  她又冷又餓又想睡覺,而通常她困了的時候,脾氣會非常非常不好,這一點娸霞宮裡的人都知道,看得出,這男人絕對不知道,可就算真知道了,大慨也僅會一笑置之吧!

  如果她有辦法自己走出這鬼地方就好了,可她知道,在這種時候在這種地方沒了他,她是走不出去的,是以除了惱火,她什麼也不能做。

  她悶聲屁膝坐在另一頭,雙手環胸、下巴擱在膝頭強忍著想打顫的念頭!

  不久,林子裡頭果然又陸續傅來各種聲響,詭密的、淒清的、歡喜的……不絕地盤繞在安靜無語的兩人耳邊。

  「這麼好的自然樂音饗宴,」耿樂突然出了聲,用溫柔依舊的嗓意問:「妳幹麼嚷著走?」

  「冷!」

  她沒好氣的僅回以一字,這樣的癡子,心裡眼底只有那會讓他執迷不侮的著迷事物,幸好她的本意也只是想騙騙他的血,沒打算付出真心一輩子守著他,否則這樣不體貼、不解風情的男人,光是氣就要被他給氣死百回了。

  他依舊闔著眼,卻突然伸長手臂將她攬入懷中,用他的體熱熨熱著她的身。

  她先是愣了愣,繼之憶起在水底時他過氣給她的一幕。

  「你常常過氣給女人?」

  他忍不住笑了,張開眼瞥了她一眼。

  「我不是成天有機會幫聞笙收爛攤子的。」

  「你是頭一回碰著女人的唇嗎?」

  「頭一回?」他認真想了想,「我娘的和箏語的算不算?」

  她忍不住大笑,荒謬地察覺自己在他懷裡竟覺得自在。

  「小聲點!」

  他出聲意圖制止她的笑聲,卻見她在他懷裡笑岔了氣,半天停不下,歎口氣他原是鎖著的眉頭也只得松下,一臉的莫可奈何。

  「有這麼好笑嗎?」

  「真的很好笑耶!」

  齊娸娸按了按肚子停了笑,換上一臉好奇。

  「耿大哥,以你的長相肯定有很多女人排隊想讓你幫忙過氣的,你從沒想過試試?」

  「有什麼好試的?」他沒好氣,「她們又不是快沒氣了。」

  所以,她不出聲思忖,像這會兒他將她摟在懷裡、分享著體溫,就如同摟著小箏語是沒兩樣的嘍?

  齊娸娸突然有些洩了氣,她不像個女人,他不像個男人,這場偷心的戲該怎麼演下去?她原想就算是個癡子,好歹也有色慾,也有貪慕美色的本能,哪知道他真能抱著個濕淋淋的美人兒在懷裡卻依舊坐懷不亂,想的只是那些夜鴞走獸會發出的聲音。

  如果他滿心想的只有音律,那麼,她又怎能騙得他的感情?

  又怎麼開始這場偷心的遊戲?

  她皺起了眉頭,如果這是一場狩獵,那麼,她該如何下手使他自動落網?

  「你通常都是聽了聲音回去再譜曲子嗎?」甩甩頭她轉開了話題。

  見他點點頭,她再問:「可那麼長的一首曲子你怎能記得全?」

  他聳聳肩,「腦子記不全就先用手記下來。」

  她瞪大眼,「荒郊野外的,一時之間你上哪兒找紙筆?」

  「不難,我隨身帶有匕首,然後……」

  他漫不經心拉高左手的袖子,露出手臂,齊娸娸見著抽了口冷氣,上頭細細密密全是用刀尖刻寫出的蠅頭小字或記號,斑斑駁駁地。

  「我的天!」她拍拍額心服了他,「你還真是用『手』記下來了,不疼嗎?」她好奇地撫了撫他腕上的疤痕。

  「不疼。」

  耿樂笑得溫柔,是那種會融化所有女人意志力的溫柔,「當我想到能夠記下動人的樂章時,除了喜樂真的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齊娸娸在心底歎氣,長長的一口氣,果真是個十足十的癡子,只可惜……

  突然間一個念頭閃過,要擒怎樣的獸就要用怎樣的餌,如果這世上唯一能讓他動心的只有音律,那麼,這提議將會是個下錯的誘餌吧?

  「可你就算能搜盡天下所有奇樂,卻會永遠獨缺一味。」

  「獨缺一味?」

  他搖搖頭不願相信。

  「不可能的,你可以去看看、去聽聽我所編纂的樂譜,各種樂器、各種聲音、各種曲目,連飛禽走獸、山光水影製造的細微聲響我都有……」

  「你的音樂少了個『情』味,因為它只是你經由前人留下的典故揣摩想像,而不是你本身領受來的。」

  「可我已然領受過了親情、友情、同袍之情、君臣之情、孺慕之情……」

  「那都不夠的,」她勸誘著,「那些都不足以取代男女情愛所能帶來的彷徨、失落、焦急、等盼、甜蜜、思慕、繾綣等等錯綜複雜又無法意會言明的情緒。」她不安好心卻看得出他心底已起了動搖,在音樂方面他或許夠睿智,卻不代表他在任何方面都夠聰明。

  「妳的意思是我應該試著去愛個女人?。」他用力搖頭,「我沒興趣,更不想去招惹一個可能會一輩子都甩不脫的麻煩。」

  她繼續勸誘,「別傻了,只是讓你試試去愛個一回罷了,之後再收回,你一樣可以過回原來的日子呀。」

  「愛一愛再收回?」他驚訝於她的論調,「哪有這麼簡單的事情?」

  「當然有!」

  她回答得斬釘截鐵,「你只要跟對方說明,只是借你試試愛個人是怎麼回事,只是在培養寫樂曲時的情緒,言明相愛多久,期限一到自動解除,彼此都不許再糾纏對方……」

  「妳說得也未免太容易了吧?像玩個不用負責任的遊戲似地,」他皺皺眉無意苟同,「天下有哪個女人會同意這樣的交易,由著讓人試情?」

  「有!當然有!」她笑容可掬,「你面前這會兒就有一個,為了感謝你方才救了我的命,又幫我拿到褰裳竹,我同意陪你一塊兒試試。」

  「妳?」他又鎖了眉,「妳不是已有了心儀的男子?」

  「就因為有了,所以你就更甭擔心我會死纏著你不放了是不?反正都先說明了只是試情,又何必管對方心裡是不是還有別人,咱們就先說定以三個月為期限,在這三個月裡要用力地、認真地去愛對方。I

  「用力地?認真地?」耿樂失笑,「沒聽過有人用這種詞兒去形容感情的。」

  「因為咱們只有三個月可以去愛,不用力點兒、不認真點兒又怎麼能夠臻於完美,並足以回味來激發出最好的靈感呢?」她倒是理直氣壯。

  他睇了睇她,再度闔上眼鬆懈了身軀不再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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