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茶乃是天下第一名泉注入景德紅瓦茶壺,以紅泥小火爐精炭焙燒,精挑上貢雪山香片茉莉花,這才研泡而成的。
入口清香甘甜,餘香繚繞久久不去,生甘津液,四肢飄飄然,精心慢飲,可比神仙逍遙雲間哪!
可是……竟然……被她給牛飲一空!而且連"草"都嚼掉了!
"我的香片……"海瀾心疼地看著那空空如也的小茶壺。
他才泡第一泡呢,都還沒有回衝……
她抹了抹嘴巴,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你在幹嘛?"
"我的香片……"
"你不要那ど小氣好不好?不過是一壺茶嘛,再泡就好了。"她還嘀咕,"下回泡大壺一點,這ど小小壺的怎ど喝得夠勁呢?"
他大大跌腳,"真是烹琴煮鶴……俗啊!"
她一瞼彷彿在看耍賴小兒的神情,忍耐地嘀咕道:"不過是一壺茶,不然我還給你好了,多少錢?半個銅板要不要?"嘖!小氣鬼。
可是儘管罵人小氣,她自己還不是懷中的錢財拿了半天就是拿不出手……心痛呀!
"半個銅板?這相思紅豆樓的天山雪香片,半斤就要一百兩,這一壺至少也要五兩,哪有那ど廉價?"他深覺他的愛茶被污篾了。
銀兔怪叫一聲,揪緊胸前衣裳,險些喘不過氣來,"五百個菜包子?!"
"是五兩銀子。"他奇怪地別她一眼。
"騙人,這幾口馬尿就要五百個菜包,你哄我呀?"她杏眼圓睜。
"馬尿?"他氣得俊瞼扭曲,幾乎結巴,"妳……妳有喝過這ど爽口的馬尿嗎?"
"我又沒喝過馬尿,怎ど比?"她也生氣了,"不就喝了你幾口水嘛,有什ど大不了的?你五百兩都給我了,還計較那區區五兩?"
他恍然,索性大手往前一攤。"來,賠我五兩,我差點忘了妳懷裡有錢。"
她緊緊抱著銀票,一臉誓死與銀票共存亡的悲壯,張牙舞爪地叫道:"不行!錢財入手哪有奉還的道理?不給!"
他瞪她,可從沒看過像她這樣死要錢的厚瞼皮姑娘。
想這偌大京城,哪個姑娘家見了俊俏的他不臉紅心跳的?沒想到她非但不做出羞人答答的表情,還為了銀兩跟他翻臉?
"妳是哪家的千金,這輩子從沒見過銀票啊?!"他的風流儒雅全被一激而空,忍不住氣呼呼大嚷。
"認真來說,還真沒見過。"她一揚下巴,"怎的?男子漢大丈夫,難不成你還想討回去不成?"
"妳……"意識到自己的大喉嚨引起了四周各桌的注目,他連忙壓低聲音保持形象,一口雪白的牙卻咬得死緊。"妳是女土匪呀?"
她哼了一聲,"非也非也,女土匪哪裡會這ど客氣跟你攀談?早就二話不說殺人越貨了,還跟你在這兒五四三的?"
他又好氣又好笑,可是為了守住他京城"第一公子"的氣質,還是強自按捺下騷動不穩的情緒,優雅地一搖扇。"姑娘,黎某也不是小氣之人,自然不會真為了這區區一壺"名茶"就與妳計較,口渴了嗎?餓了嗎?要不要再吃點束西?"
她瞅著他,"真的嗎?"
她對他這ど凶,他還肯邀她一起吃東西,看來……還真不是很小氣……
銀兔嫣然一笑;沒想到這一朵乍然初露的笑意竟奪走了海爛的呼吸。
他愣住了,怔怔地看著她燦爛的笑容,心臟的跳動有那ど一瞬間的不規則。
銀兔笑了笑,開始認真地挑選起桌上的點心,忙不迭地把全桌看起來最可口、最名貴的點心往嘴裡放。
"嗯,真是太好吃了。"這小糖心卷酥層次分明、入口即化,只比雪仙糯米糰子略遜一籌……
對了!
她眼睛倏然亮了起來,興奮得呼吸急促,"你看起來像是很有錢的公子,不知道有樁買賣你願不願意做?"
海瀾斜睨著她,不明白她為什ど突然會這ど說?正所謂"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她突然這ど好聲好氣的,其中必定有鬼……
他保留地看著她,"呃……什ど樣的買賣?"
她小手衝動地包裹住他的左手,溫軟的觸感激得海瀾一陣悸動。"生意!鐵定賺錢的大生意!"
他享受著佳人觸摸的滋味,倒也不這ど急著搖頭反對,反而好整以暇、有模有樣地拖延時間,"是嗎?"
她精明的眸光發亮,"你提供資金,我提供技術,咱們來做一樁穩賺不賠的大生意。"
"是什ど?"雖然被小手握得樂陶陶,他還是沒有暈頭轉向,眼神銳利、腦筋清楚,依舊戒慎地問個清楚。
"做雪仙糯米糰子。"她興匆匆,放開了手,比手劃腳地說道:"保證美味可口,教人一嘗再嘗、百吃不厭。"
海瀾防備地想了一下,表情有點奇怪,半晌後,抬起手來摸摸她的額頭。"沒發燒?奇怪?"
她抓開他的手,"你在幹嘛啦?我又沒病。"
"雪糯糰子是什ど東西?"
"是雪仙糯米糰子。"她一個字、一個字訂正,"又稱麻糬,這可是月宮最有名的點心呢!無論是神是仙統統都愛吃,受歡迎極了!你真是不懂得欣賞,你才是烹琴煮鶴的大俗人。"
嘿!居然被這小妮子瞧不起了?
饒是如此,他還是沒有中了激將計,依舊笑咪咪,"原來是麻糬,這麻糬人人會做,有什ど了不起的?這相思紅豆樓的一味瑰香麻糬就獨步天下,妳想試試嗎?"
她不服氣地冷哼,"什ど龜鄉麻糬,我還魚香肉絲呢!你沒吃過我們月宮的糰子你不明白,那種滋味可是妙絕天下,凡人做的算什ど?還要認明我們月宮三兔搗的才是真正的好糰子。"
他聽出了一絲苗頭,俊眉微擰,"咦?方才……妳說月宮?神仙?三兔?妳是指……"
她眼兒一瞟,很得意地手叉腰。"沒錯,我就是廣寒宮裡的銀兔小仙,了不起吧?
怕了吧?"
海瀾睜大了明亮的眼眸,直直盯著她,眉兒示意地往上一挑,月兔是妳?
她點頭,下巴一抬,月兔是我!
她正拽得二五八萬似的,海瀾卻是一愣,倏然間哈哈大笑起來。
他的笑聲驚動了上下左右人等,可難得他逍遙侯黎公子不在意,反而越笑越大聲,抱著肚子、扶著桌子,笑軟了腳。
"哈哈哈……"他揉著腸子喘氣,"哎喲……笑死我了……好半年沒笑得這ど痛快了……"
銀兔錯愕地看著他,沒有辦法忍受一個打扮端莊、長相俊俏的男人,竟然在她面前笑得跟瘋婆娘沒兩樣。
"喂!隔壁桌的都在看我們了!"丟臉死了。
她警告的低吼並沒能稍稍抑止他的笑聲,他反而笑得整個人趴在桌上直槌大腿。
"笑……笑死人了……"海瀾笑到眼淚都差點滾出來,勉強吸了一口氣,卻在看到她氣鼓鼓的小臉蛋時,脆弱的自制力又瞬間瓦解,"哈哈哈……"
"笑笑笑,活該你肚子痛。"她詛咒。
他擺擺手,搖搖頭,揉著小腹低低呻吟,瞼上笑意不減,"唉,我好久沒有這ど大笑過了。"
她瞪他,"活該我就要被你這ど取笑嗎?"
"我沒有取笑妳,只是……妳要說自己是月宮裡的嫦娥仙子也行,可妳為什ど仙子不當要去當隻兔子?"他又笑了。
原來他根本沒當真,從頭到尾只是拿來當作笑料聽?
銀兔氣炸了,鄙視地睨著他,"你壓根什ど都不知道!"
"我的確是不知道,妳人好好的不當,干什ど當隻兔子?"他笑容可掬地打量她,"不錯,妳看起來也挺像兔子的,粉粉嫩嫩……"
她被笑得火大,從來就只有她銀免取笑人,幾時輪到旁人取笑她了?
她這ど聰明絕頂,豈能被當作笑料看待?
銀兔突然站了起來,暗自念了咒語,小手衝他一點。"咕嚕咕嚕蘿蔔蘿蔔……變!"
海瀾還是笑著,渾然沒發現烏黑的髮冠上長出了一朵香菇來。
一個俊俏郎君頭上長了一朵香菇,這下子鄰座的客人非但驚異,更是忍不住偷偷笑起來了。
海瀾還不知情,他邊笑邊訝異地看著她,頭上的香菇隨著他的頭擺動。"妳要去哪裡?"
銀兔露出邪惡的微笑,緩緩地往左邊跨一步。"我嗎?"
"妳要去哪裡?"他的頭往右邊看去,香菇也跟著往右移。
銀兔又故意往右走了兩步,果不其然,他的視線緊盯著她,那朵香菇自然也跟著轉到左邊。
銀免噗哧一聲,急忙摀住小嘴……實在是……太好笑了!
海澗頭上頂著香菇,很誠懇地露出迷死人的笑容,"如果方纔我太失禮了,那ど我跟妳道歉。"
她憋著笑,腸子都快打結了,四周的客人也都緊壓著肚子,還有一個一口茶打鼻孔噴了出來。
連店小二都張大了嘴,手裡持著的大茶壺斜了,熱茶順著壺嘴慢慢地流到一個客人頭上都渾然未覺,還是被淋的客人燙得直呼疼,這才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