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耿凌轉過頭正視那一臉賊笑的老婦人,輕吼,「你想到哪裡去了?他……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是個女人。」
「不知道都還當成了寶,若要知道那還了得?」鄒嬤嬤想了想,一臉認真,「皇城裡上上下下一堆阿哥,這男人可是頂尖出色的,雖然脾氣怪了點,風評差了點,但瞧那性子,比起其他偽作正經的阿哥們,才真算是個性情男子,你和老爺認女成子,欺君之罪的這筆糊塗賬,若能有個阿哥從中為你們向皇上開脫說項,甚至願意納為妃妾,皇上是個開通的人,這事兒也不是沒得解決的。」
「瞧你說得容易,」耿凌哼了聲,「你算準了人家肯娶我?」
「別人我不知道,」鄒嬤嬤笑,「五阿哥卻肯定是願意的。」
「就算他願意,我也不肯,」耿凌氣嘟嘟地,「紫禁城就這麼丁點兒豆腐大,要我把自個兒的下半生鎖在這裡,我倒寧可被依欺君之罪,送到午門處斬算了。」
「只要有情,天涯儘是憩處。」鄒嬤嬤長長一歎,「這會兒你是尚未嘗到箇中滋味,真要愛上了,別說紫禁城,閻王殿你都肯闖。」
耿凌做個鬼臉沒在意,嬤嬤這話,騙騙孩子可以。
想騙她?難呦!
*** *** ***
「你又不是沒幫我卸過朝服!」胤佑的聲音寒寒的。
「今時不同往日。」耿凌的嗓音硬硬的,搞什麼嘛,回來當差後的第一樁事竟是幫這男人卸衣?!
「你的小安子呢?」天底下怕是不可能再有別的下屬敢用這種犯上的聲音來質問自個兒的主子了吧!
「我遣他去忙別的事兒了。」胤佑站直身子雙臂平舉,雖然他有些瑣事向來可以自行打理,但對這層層堆綴上去的朝服該如何卸下就是沒轍,況且打小尊貴的出身,穿衣脫衣動口便成,沒人伺候還真不知所從,他望著眼前那一臉不肯妥協的小臉蛋,聲音寒過臘月雪,「什麼叫做『今時不同往日』?凌兒,我平日雖縱著你,但別侍寵而驕!」
「『寵』什麼?『驕』什麼?」嘴裡雖嘟嘟囔囔,耿凌還是開始動手了,莫怪乎爹整日在她耳畔說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之類的話,原來男生女生還真是不同,不錯,以前,她曾在小安子忙時,替胤佑更過衣,但那時……她紅紅臉,她從來沒有感覺過自個兒是個女人,更不曾感受過他碩實俊朗的身子是那麼令人不知所措。
都是那該死的癸水惹的禍!
耿凌心頭恨恨地道,否則她的雙頰不會在碰著他的身子時奼紅得像顆熟透了的爛果子一般。
「你是不是還在生病?」胤佑一邊出聲,一邊擔憂地用掌心撫上她額頭,這樣的關懷純粹出自於一個兄長似的情愫,卻沒料到引發她劇烈反彈。
「別碰我!」他的觸碰惹來她彈開三尺的嬌斥抗拒,他的手尷尬地停在空中,她的手則捂緊了嘴,瞪大眼睛望著他,方纔那聲音,她忘了壓低嗓子,像極了個嬌嫩女娃兒在撒潑似地,嚇不了人,卻渾似在同情人鬧彆扭使性子似地,幸好他被罵得心頭生火,沒有注意到。
她心頭混亂,自從身體起了變化後,不只身子不像原來的,竟連性情也都不像了,她有種失控了的恐懼。
耿凌不再作聲,乖乖踱回胤佑跟前,對於自己方纔的失態也不解釋,使勁扯著衣服的模樣倒像在同誰嘔氣一般,胤佑瞧著瞧著竟有些恍了神,方才被她一吼湧生的怒火這會兒不知道遁逃到哪兒去了,眼前小小人兒嫣紅的臉頰,流轉波光中漾著幾絲俏生生的驕蠻,活脫脫該是個明眸皓齒的小美人,可偏偏,她就是不是!
他突然產生了一股強烈悸動,想知道她那噘高著的小嘴嘗起來是什麼滋味,之前對那夢中女郎的慾念渴望他猶能壓下,可這會兒,一個似絕的容貌活生生在他跟前晃動,似乎考驗著他的自制力。
好半晌胤佑才能將自個兒脫軌的心思硬生生拉回,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會做出悖逆常倫的事情,他並不想如此,雖然他明白自己早有個多壞的名聲了,但他還是分得出當為及不當為,他更不願意的是,糟蹋了凌兒,他還小,壓根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可總有一天他會長大,然後,他會恨他!
胤佑淡淡開了口,「等你幾天,今兒晚總算可以成行了。」
「等我?!成行?」耿凌的手終究還是觸著他古銅色硬實如鐵的胸膛,她胸口一窒,氣息不穩,嘴裡雖應了話,心思卻已不在了。
「芙蓉坊。」淡淡的聲音卻是不容拒絕的,胤佑雙掌握住耿凌的肩頭,正視著她,「你夠大了,也該是讓你見見世面,當個真正男人的時候了!」
天呀!耿凌的手僵在半空中,人生無常,在她剛成為個真正的女人後,旋即竟有人想將她變成個「真正」的男人!
*** *** ***
華燈初上,芙蓉坊的招牌在盞盞宮燈輝映下顯得碧麗輝煌。
這兒是北京城裡最大的艷寨,平日多的是王孫公子、將相公卿來此捧場,今兒個更因將有貴客盈門,更顯意興風發,那貴客就是城裡向來出手闊綽、讓姐兒們魂牽夢縈的五阿哥。
消息一傳到,幾個頭牌的姐兒早早便遣人去備妥飄滿郁香花瓣的浴桶,刷洗得身上彷彿要掉下一層皮了,然後個個都是一身足以勾魂的濃香及滑膩的肌膚,為了搶得「浴桶先用權」,幾個姐兒的龜奴還為此大打出手。
是以當胤佑和耿凌被迎進芙蓉坊裡專為貴客布設的芙蓉廳時,眼前已經排排站了一列或濃妝或淡抹或清麗或嬌艷,數十來個笑意盈盈的美嬌娥了。
耿凌上過艷熾坊,卻未曾見識過如此排場,看這樣子,坊裡的姑娘怕全齊了,如此一來,這一夜,其他客人還有得玩嗎?
心頭不解,耿凌靠近主事鴇姐兒玉芙蓉低聲問道:「怎麼,芙蓉坊今晚就只做咱們五阿哥的生意嗎?」
玉芙蓉是個四十多歲,風韻猶存的中年美婦,這會兒她用扇子掩著嘴低笑,「小爺是剛跟著五阿哥的吧!甭替咱們坊裡擔心,五阿哥有個脾氣,不管到哪座樓子裡都一樣,他從沒有固定的相好姑娘,到哪兒都叫人一字排開,由他瞧著了合意的再留下,剩下的姑娘,除了叫人打賞,他是連瞧都不會多瞧一眼的。」
耿凌哼了聲,「這麼大架式?!」
「小爺誤會了,」玉芙蓉搖搖頭,壓低嗓音,「依我看,五阿哥這叫情有獨鍾,他每回挑的姑娘總有幾分相似,有的是眼睛像,有的是眉毛像,有的則是笑起來的模樣像,照五阿哥這樣挑揀的標準……」她試著尋個妥切的形容詞,「他心底該有個夢中情人的標準。」
玉芙蓉長聲一歎,「似是多情卻無情,那些曾跟五阿哥有過一夜露水情緣的姑娘,個個都讚他是好情人,卻又不住歎他無情,前一刻還溫存著,下一刻起身,卻又完全陌路,不復記憶了,可偏,多的是姑娘寧可承恩這一夜絢爛,加上五阿哥出手闊綽,毫不囉唆,是以每個姑娘都視能與他溫存一夜做為當姐兒們的最大希冀!」
耿凌杵在那裡,咀嚼著鴇姐兒的話,半天沒吭氣。
玉芙蓉好奇地打量著身邊面貌秀氣的少年郎,一瞧心驚,不由驚歎,「沒瞧清楚還沒發現,小爺您的模樣,眼、眉、唇、鼻之際,拼湊起來,似乎同五阿哥欣賞的姑娘類型有幾分相似耶!」
耿凌沒作聲,睨了玉芙蓉一眼,才讓她知趣地停了這話題。
一直到進芙蓉廳之前,耿凌都是噙著笑的,上回在艷熾坊裡沒能盡情瞧個夠,這回總算如了願,在一簇簇閃亮宮燈照耀下,在一堆好看、好吃、好玩的物事吸引下,她壓根忘了男人們上芙蓉坊這種地方是為了什麼。
直到這會兒,在這群前凸後翹,一身若隱若現,妖冶嬌柔的女子面前,耿凌才真正意會過來,男人上這裡,絕不會是純粹為了「好玩」罷了。
耿凌並不明白心底那股酸意所為而來,只知道當胤佑的眼神不經意地瞟過眼前那群嬌笑著,身子如春柳般嬌娜無力的女子時,心頭的酸意似乎要淹沒她的所有知覺了。
什麼芙蓉坊嘛!耿凌心頭悶悶自語,一點兒也不如她想像中的有趣。
「不行!」當胤佑瞥了個纖小的女子一眼後,耿凌出聲扯緊他衣袖,用不怕旁人聽到的音量朗聲道,「阿哥,這女人太過瘦弱,承不了您的恩澤,一夜折騰下來,明兒早得收屍的。」
胤佑不作聲地睇她一眼,偏過頭望向另一女子。
「這個也不成,」耿凌嘖嘖作聲,「魁梧壯碩,哪像個女人?咱們又不是在挑兵丁,怎能挑個賣豬肉的?」
見他又瞥向一佳人,「不不不,這個更不行!」耿凌猛搖手,「瞧那桃花眼勾魂攝魄的,傷男人元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