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頭是如此寒冷,若是一般人,肯定受不了這種寒徹心肺的地方。
他靠向冰床,將昏睡的她扶起,卻也因此將她吵醒。
「雲……」她的狀況時好時壞,冰床只是讓她體內毒素不致擴散太快,但是若沒有解藥,她的身體會慢慢失去知覺,然後連腦袋也不能運轉。
「什麼都不要說,快把這個服下。」他把紫香精打碎,讓她啜取其中精髓。
突然,楊破命嘴中噴出一口惡血,神情痛苦難當,看得關靖雲焦急大叫,「前輩快來!前輩……」
楊破命面色黑白交映,痛苦得幾乎以為自己快要死去,但才沒多久,她就感到自己渾身通暢起來,已無任何不適。
「不用叫了……」她抓住關靖雲的臂膀,阻止著。
「可是……」
她順了口氣,露出一抹淡笑,「我沒事了。」
「你確定?」他仍舊不太放心,「你臉色看起來好蒼白……」
「別忘了我是鬼神醫。」
「那又如何?」
她笑睨他,「你在懷疑鬼神醫的醫術?」
瞧她臉色逐漸紅潤,關靖雲一顆懸藹的心才緩緩著地,「上天保佑,你終於沒事了。」
突然被緊緊摟住,楊破命本來因喘不過氣想要抗議,但她感受到他激動得全身微微發顫,忍不住反抱住他。
「以後不許你隨意離開我的視線。」他霸道地下令。
「嗯。」她甜蜜地笑著點頭。
「也不許你像個愛玩的孩子亂闖亂逛。」
「嗯。」有人如此在意她,她覺得自己存在得很有價值感。
關靖雲又說了一堆要求,直到她受不了大叫,「你有完沒完?」
兩人相視而笑,幸福,就在身邊漾開。
★ ★ ★
因為擔心楊破命的安危,端木成夫婦也尾隨關靖雲來到楊家村,一路尋到了這林野小築。
「請問……」端木王妃語調輕柔地對背對著他們的白髮老翁詢問。
聞人叫喚,怪神醫轉過身子,見到來人大驚失色。
「師兄!」端木王妃看清楚他的臉後,飛快地叫住他,「你是鐵心師兄吧?」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鐵心是誰?你們來此有什麼貴事?」怪神醫深吸口氣力持平靜,冷冷地反問。
「你不要騙我了,我認得出來,你就是鐵心師兄沒錯。」端木王妃緩步走向他,來到他面前站定,「你為什麼會滿頭白髮?」師兄大她沒幾歲,她滿頭雲鬢尚烏黑油亮猶如少婦,而他的頭髮卻霜白一片。
「與你無關。」他轉身欲走。
她連忙攔住他,「真的與我無關嗎?」當年她一走了之,一定讓他受到不小打擊,她滿懷歉意,如今再看到他這副滄桑模樣,更是愧疚。「這些年,我一直很自責,是我對不起你。」
「這位夫人,你是不是錯把我當成你的誰了?」怪神醫語氣故作輕佻地問她,「是親朋好友還是你的情夫呢?」
端木成聞言不悅地上前護衛妻子,「你不必如此對她說話,要怪就怪我,是我帶走她的。」
「私奔就是私奔,那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他脫口而出的話正好證明了自己正是楊鐵心。
「你果然是鐵心師兄。」
「是不是都不重要,請你們離開此地。」他冷冷地下起逐客令。
「我們並不是來找你的。」
「找誰都不許在此逗留,這是我的地方。」
「你的地方?」端木王妃不安地看著夫婿,「難道是我們弄錯了地方?」
「不可能弄錯的。」
她問著怪神醫,「師兄,你是不是正在為一個姓楊的姑娘解毒?」
他冷冷搖頭,「無可奉告。」
十六年了,雖然他對楊破命視若無物,可是到底是他帶大的孩子,若是揭穿了秘密,他這十六年所有的付出,就將化為烏有。
他不甘願一切成空,也不讓這對看起來恩愛逾恆的夫婦太過順遂。
「師兄,我知道你對我有很深的怨恨,我也不敢祈求你的原諒,但若是你確實在幫一個姓楊的姑娘解毒,請讓我們見見她,我們很擔心她的安危。」端木王妃苦苦央求。
怪神醫仍舊無動於衷,「你們可以走了,吵死人了!」
「師兄……」
就在此時,關靖雲和楊破命走出來,只見兩方僵持不下。
「師父。」楊破命看見端木成夫婦,想叫喚,卻想起師父的命令,話到嘴邊又喊不出口。
端木王妃腦際卻閃過一個可能性。「師兄,破命是你的徒弟?」
「破命,進屋裡不許出來。」怪神醫臉色極端難看。
「師父……」
「進去!」
「喔……」楊破命一邊走,一邊回頭看端木成夫婦。
端木王妃不悅地問:「為什麼怕破命和我們見面?」
是啊,為什麼怕他們見面?楊破命也想知道,可是師父的話她又不敢不聽,她看著關靖雲,滿臉無奈。
收到她不安的情緒,關靖雲只得跳出來打圓場。「有什麼話,我們是不是坐下來談比較好。」
「沒什麼好談的。」怪神醫一點都不想要面對現實。
可是端木王妃卻不同,她有一種感覺,覺得破命就是她失蹤的女兒,而造成他們骨肉分散十六年的幕後黑手就是師兄!「如果你沒做什麼虧心事,就不需要怕我和破命相處,除非……破命就是我失蹤的女兒,對不對?」
青天霹靂!
楊破命此時此刻,腦袋是一片空白。
「她當然不是!」
儘管怪神醫一再否認,但其他四個人卻不相信。
「岳母,你知道你失蹤的女兒身上有什麼胎記之類的印記嗎?」還是關靖雲冷靜,開始求證。
「紅袖背部的左邊,有一片胎記。」
聞言,楊破命整個人往後傾,險些就倒地了,幸好關靖雲眼尖及時扶住了她,「破命,沒事吧?」
「我……」她背上確實有著一片胎記,那是小時候有一回她和那個漂亮姐姐出去玩,結果下大雨,她去那個漂亮姐姐家洗澡時被看到的,那時她還告訴她,這也許是她找到爹娘最有力的證據了。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往後摸,淚水無法控制地滑落雙頰,「師父……」
「夠了!我說就是。」
稍後,怪神醫終於承認,當年是他一時氣憤,偷偷抱走了襁褓中的端木紅袖。
第十章
從一個命不值幾兩錢的楊破命,變成塞外第一郡主,這樣的轉變令楊破命感到非常不適應。
「這未免太好笑了吧?」
「破命……」關靖雲生怕她鑽牛角尖,想要說些什麼。
她打斷他,「我很好。」
「破命……」端木王妃很想要聽見女兒叫一聲娘,可是卻又不敢太過急切。
楊破命看得出來端木王妃眼中的企盼,可是這十六年來,她都以為自己是被人丟棄的,對親生爹娘是又愛又恨,雖然後來她認端木王爺夫婦為義父和義母,可是要她喊聲爹娘,她反而叫不出口。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沒想到那個脾氣暴躁、古怪到極點的師父會認錯,楊破命著實怪不了他,「算了,你也是個傷心人。」
她發現人生就像一齣戲一樣。
「破命……不,該叫你紅袖。」端木成連忙改口,「是爹的錯,當年我自私地帶走你娘,才會引起你師父不滿,也害你受苦十六年。但你不要怪你娘,這一切都該怪我。」
楊破命搖頭,淡然地說:「我誰也不怪,但請不要逼我,雲……」
關靖雲走向她,溫柔詢問:「你想說什麼?」
「帶我離開這裡,好嗎?」她不想管上一代的恩怨,她實在是無力去評斷誰是誰非。
逃避並不是好方法,但看她難過的樣子,他也只得點頭,「我知道了,我們現在就回天鷹山莊。」
「靖雲,你不可以這樣帶她走啊!」端木成憂心地望著快要昏倒的妻子,生怕女兒離開,她會不支倒地。
但是楊破命去意已堅,頭也不回。
「請暫時給她一點時間,她需要調適自己。」關靖雲回頭道,要他們稍安勿躁,自己則快步追上她。
望著兩個人離去,怪神醫不住歎氣,「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師兄,你還在恨我嗎?」端木王妃甚至不敢對他有任何恨意,「我知道,這是老天爺給我的懲罰,讓我想念女兒十六年。」
怪神醫揮手示意她往事毋需再提,「一切都已過去,我無意提起,破命願不願認你在於她自己,至於我要從此閉關於此,請你們離去吧!」
「師兄……」
「不必多說,你的師兄早已於十八年前死亡,從那之後,這天下只有怪神醫,無楊鐵心。」
「我就知道你還在恨我。」端木王妃難過得不停落淚。
問情為何物?不理亂,理了更亂,直叫世人糾纏不休。
「罷了!一切皆有定數,在知道破命的命非紫香精不能救時,我就認命了。」怪神醫笑著轉頭問她,「你可曾後悔過選擇端木成為夫婿?」
她沒有遲疑地搖頭,「這一生一世,我從沒後悔選擇他。」
「那就對了,既然無後悔可言,又何需自責道歉,那是你所選擇的路。走吧,回你們的地方去,不要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