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舉當然是為了保護君懷袖的安全,畢竟,沒有人能保證,這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問下去,他不會追問到三公主的事,更沒有人能保證,他確切的身份為何,救她的真正目的為何。
為了三公主的安危,關於她代三公主擋劍而墜崖,換來這一身傷的經過,說什麼她都不能提……看她不語,像是在思慮什麼一般,他不禁擔心她哪兒不舒服,很自然地,戚俠禹伸手去探她的額。
「想什麼?是不是有哪兒不舒服?」
下意識地要伸手拍開他探近的手,不管身體虛弱與否,只是她實在是太虛弱了,在她還來得及拍開他前,他的大手已覆上她的額。
「幸好,燒全退了。」並沒多做無謂的停留,一探得她的體溫後,他的大手便退了開來,然後鬆了一口氣道。
也是直到這時候,冷雪才發現他另一隻手還抓著自己,冷冷地,冷雪看著他覆在自己手上的大手。
順著她的眼光,戚俠禹也看到自己的另一隻手正抓握著她的素白柔夷。
「我正在幫你上藥,因為這些天我閒著沒事,所以順道幫你做些推拿……」他微笑解釋道,然後又開始適才中斷的工作。「其實不該是我來做的,不光是這個,還有你肩上傷口的處理,畢竟男女授受不親,但鎮裡的女人們做不來看護你的工作,所以我只好親自看顧你,幸好我是你的大夫,這身份不會讓村人有大多的閒話傳出,而且我頂多只是幫你推拿手臂的部分,以及處理肩上的傷處,想來不會損及你的閨譽才是。」
他的話與事實之間是有點差距的。
鳳陽鎮裡的女人們何止做不來看護的工作,她們簡直是怕死了她這個昏迷不醒的傷患,不光是因為在她昏迷不醒時時常傳出悲嚎怒吼、淒厲哀鳴,只要看到天人在一開始時接連著三天出現的傷口,就可以把她們一個個嚇得不敢接近方圓三十公尺內。
對於他的話,她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並不是怎麼在乎所謂的閨譽問題,事實上她比較好奇的,是他為什麼在她的手上上媚
如果不是她的感覺出問題的話,她並不覺得她的手有任何受傷,那他到底是在上什或媚
「這是前些天我特別幫你調的藥膏,去疤用的,這幾天看你昏睡,我想閒著沒事,順便幫你在手臂上擦了一些,才幾天的光景,現在已經有些效果了。」在她冷冷的表情中,戚俠禹看出了那細微變化中所顯示的疑問,便以一貫和善的表情回答了她。
他的話讓她臉色遽變。
原本冷然的樣子頓時化為萬年寒冰,她猛地甩開他的手──「誰要你幫我擦這個的!」
第三章
她用最迫人的凌厲目光看著他。
一時沒防備,戚俠禹讓她掙脫了開來,承受著她帶著憤恨的目光,他不解她的反應
如果眼神能傷人的話,他早讓她眼神化成的冰刀給傷得遍體鱗傷了,而這是為了什麼?女孩子不都是愛漂亮,希望自己完美無瑕的嗎?
「好,不擦,不擦就是。」縱使滿肚子的疑問,戚俠禹也當作沒那一回事般,以他的溫文淺笑順著她的話接口道,而且言行如一地收起芳香四溢的藥膏。
看他的樣子,十年前獲救的情形不期然地浮現腦海,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過往……她是個遭父母親遺棄的棄兒,已忘了自己是誰,是哪一戶人家的孩子,只記得自己是在冰天雪地中由狼族所收留,是個受了狼群恩澤而得以存活的孩子。
十年前狼族被剿,剩得她一人被視為得道狼妖而重鎖於牢籠中百般虐待,那時候的她被多日毒打凌虐又滴水未進,早已是奄奄一息,就剩下一口氣而已,是湊巧經過市集的三公主見到她後心生不忍,一面吵著鬧著,而且寧願挨餓來說服旁人救她,她這才被拗不過三公主請求的人所救。
厭倦存活於世,被救之後的她並沒有什麼求生意志,還是那位玉人兒般嬌貴的小公主使出渾身解數,軟著聲音、放低了身段、用一種會讓最無情之人心軟的真誠態度誘哄、撒嬌著,讓她最後不得不接受她的善意,張口接受她所餵食的物品不論是藥物或是食物。
而現在,他讓她聯想到當初的君懷袖,那個總是漾著甜笑、對你掏心掏肺、讓你無法狠下心來傷害的小女子。
難道……真是她多心,錯怪他了嗎?
體內的那種動物直覺,讓她知道他的和善並不是一種偽裝,可是……她的理智卻由不得她相信這份直覺。
這世上豈會有另一個君懷袖?而性別還是男的?
看著從沒改變的和善神情,感覺著他身上散發的恬然,她深深地困惑了。
沒注意到她的失神困惑,戚俠禹像是想起了什麼,扶著她倚坐床頭後,便突然起身,逕自走到一旁端過被擱置的吃食。
「餓了吧?要不要吃點東西?我讓店掌櫃準備了點粥品,才剛送來沒多久,還熱著呢!」小心地舀起一飄熬得爛透的粥,他吹了幾口後,這才送往她的唇邊。
別過頭,她不接受他的餵食。
「別這樣,你該吃點東西,這才能快些恢復。」他輕聲勸哄道。
她知道他說得對,雖然她一點胃口也沒,但她確實需要食物才有體力復原,只是……她一點也不願意由著他喂自己……看她咬著顏色稍淡的唇瓣,像是在考慮什麼,戚俠禹笑笑,二話不說地自行先吃了一口。
「沒毒的。」嚥下口中的食物後,他說。
其實她心中所顧忌的,並不是食物有毒與否的問題,她知道如果他要害死她,根本就不用浪費氣力來救她了,只是她雖知道這些道理,卻也沒興致開口解釋。
「我自己來。」在他又試著餵她一口時,她冷淡地開口。
「不行!你現在還沒辦法自己來,別說牽扯到傷口會痛了,還會影響復原,要知道,你的傷口已經扯開過一次,就算以目前的情形來看,復原的情形還算良好,可是也不能就此掉以輕心,不必要的動作能避免還是得盡量避免。」爾雅斯文如他,就連拒絕也是溫溫的、淡淡的,只是那淡然的語意中,卻有著讓人無法不正視的堅持。
知道他說的是事實,也不想在這種事上浪費力氣做無謂的堅持,最後,冷雪索性由得他去了。
默默地,她張口接受了他的餵食,當下,房間裡的兩個人一個喂、一個吃,除了安靜沈悶了一些,看那樣子倒也還算是合作無間……其實是有點不自在的!
和諧的模樣只是一種假象,冷雪對現下的景況其實是覺得不自在的,全賴那一臉冷然、不為所動的完美掩飾,要不場面恐怕會變得尷尬至極。
她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像是一無是處的廢物似的,竟連自己進食的能力都沒,還得靠一個男人這般貼近地餵她,這說出去,若要讓宮中的人知道的話,簡直就是一個笑話了。
想他冷雪這一生至今,除了完全沒記憶的嬰孩時期外,也就只有十年前被君懷袖所救的那一次,因為在只剩一口氣的情況下,太過虛弱的她沒得選擇,不得已只能接受了君懷袖餵食。
說起來也真有點諷刺,誰能想得到,在十年之後,她竟又讓自己陷入這樣窩囊的地步,非但沒一丁點自主能力,還只能像個小寶寶似的,連吃飯的氣力都沒,只能接受別人的餵食。
光是想,她就開始厭惡起造成這一切的自己!
是的,她只能怪她自己,因為造成現在這情形的就是她自己,如果她能再注意一點,及早提防黑衣人的偷襲……糟了!
※※※
是記得所有的事,但從幽幽醒來後,她還沒能將記憶與現實串連起來,這會兒,她像是想起了什麼,她一改原本的冷凝淡漠──「我昏睡多久了?」她突然緊張地問。
從她跌落山崖至今,也不知是多久了,沒有她在一旁跟著,不知道三公主怎麼樣了?而且……她負傷墜崖,三公主一定很擔心她。
「怕有半個月了。」戚俠禹據實回答。
不應該要這麼久的,但因為他的短暫離開、村人無力看顧下,她本已處理過的傷口再次裂開,使得治療過程得從頭來過一遍,加上高熱不斷,這才會拖到半個月她才清醒過來。
半個月了?!戚俠禹的答案讓她推開他,掙扎著想起身。
「你做什位?」戚俠禹連忙制止她急欲下床的動作。
「放手,我得離開這兒。」急切的表情斂起,冷雪恢復那副擬然的冷漠模樣。
聽了她的話,他也不設法勸她,反而端著碗退了一步讓她自己下床。
沒去細想他的用意,冷雪捂著傷處,在避免牽動傷口的前提下下了床,但腳才一著地,沒能來得及使力,也沒力氣可使,只見她雙膝一軟……戚俠禹及時穩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