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一連串他認為再完美不過的處理方式,恢復神智的冷雪只以一個結實有勁的巴掌做為回應。
頂著五指紅痕,戚俠禹不發一語地看著她讓人失魂的嬌妍素顏。
對向來只有冷漠表情的她來說,此時形於外的驚人濤天怒意是失常的,可即便是氣憤,那冰艷中帶著抹火焰的樣子,也是美得讓人為之屏息……「為什麼點我昏穴?」冷雪恨恨地說道,而就算對他臉上的巴掌印有片刻的悔意,也瞬間讓那股被出賣的怨氣給淹沒了。
是的!就是出賣!
她怎麼也沒想到,他竟會趁她不備之時點了她的昏穴,這讓她有種被出賣的感覺,比起那些無知的村人,他的行為更是讓她生氣。
「為什麼不?難道真由得你殺了他們?」戚俠禹平靜地看著她,樣子是再泰然也不過,如果不是他臉上帶著五指紅印,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剛被打的人。
「你不該阻止我殺了他們的。」怒視著他,想起那些試圖傷害無辜生命、還敢大放厥詞的鳳陽鎮人,清艷絕美的玉容上立即又佈滿了寒冰殺氣。
「為什麼?」他冷靜地看著她。
「因為他們該死!」她憤恨地白牙縫中擠出這答案。
「是他們該死?還是遺棄你的親人該死?」他再問,一雙彷彿能洞悉一切的眼直直地看著她,像是要看進她的靈魂深處去。
剛剛已經聽得太多了,即便只是猜測,也能知道她曾有過一段
極不堪的過往,合理地解釋了她身上那些可怕的鞭痕。
對於他的質問,她噤了聲,而不願承受那種被看穿一切的了然注視,索性別過臉不再看他。
「雪兒?」他喚她,希望和她好好地談談,解開這個心結,他心裡頭很清楚,她已讓這心結牽絆了太久了。
她不理他,一臉不甘地看著在籠中扒抓著籠子的小雪狼,然後循著小雪狼的視線,再看向已氣絕多時的母狼。
「別這樣,你該和我好好談談的。」他說。
看著那本該雪白無瑕而此刻卻染上刺目的艷紅血漬的狼屍,深藏記憶一隅的痛心畫面再次浮現,一想起那些為了救她而亡的狼親人們,再加上他特有的溫柔、那一份她從未由別人處得到的溫情……只見一雙妙目浮上一層朦朧視線的水霧。
「談?」她嘲弄地輕笑一聲,聲音中帶著些許的哽咽。「能談什麼呢?」
「雪兒?」她的反應讓他擔心地出聲喚她。
沒理會他的叫喚,也沒讓他有阻止的機會,她突然一把就打開關著小雪狼的牢籠。
看著代表自由的大門,小狼遲疑地看看蹲守在籠前的她,可動也不動的母親讓它忘卻對人類的戒心,它一溜煙地急急竄到母親的身邊。
讓人似曾相識的畫面啊,曾經她也是這樣,在尚未被關進牢籠中被凌虐前,心急如焚地急急竄到那些為了救她而無辜喪生的狼親人身上,只是……想起那些用生命保護她的雪狼,卻一個個落得屍橫遍野的下場,條地,一滴兩滴、三滴……遲了十年的淚,一顆一顆地滑落……沒有用!
無論她做什麼都沒有用了……
第五章
不常見過女人的眼淚,尤其是一個牽動自己心魂的女人,向來隨性、灑脫慣了的戚俠禹簡直要讓這陣仗給弄慌了手腳。
「雪兒,你……你別哭啊!」生平第一次,他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我沒有哭!」忿忿地用袖子擦去眼淚,她一臉的倔強。「誰說我哭了?」
「你不用這麼倔強,倚靠別人並不是什麼罪過。」他心疼地看著她,知道她壓抑自己已成習慣。
「倚靠?倚靠誰?」她不客氣地冷諷。
一個「我」字險些脫口而出,最後還是因為怕唐突了佳人,戚俠禹才在最後一刻勉為其難地收住了。
本就沒打算他能回答她,但不知怎地,他的無言竟讓她有種莫名的失落感,淒楚地一笑,她來到一大一小的雪狼旁邊想抱起氣絕多時的狼屍……不知她的意圖,小狼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樣,齜牙咧嘴地對她低咆著示威。
理解它的不信任及誓死護衛母親的心情,素額上的寒冰化去了大半,帶著同等哀戚的心情,冷雪默默地與它對視了好一會兒,爾後,在戚俠禹理解她的意圖前,她已經跳出了馬車外。
「雪兒?」不可能會放著她不管,戚俠禹也跟了上去。
她沒理會他的叫喚,就在不遠處背對著他蹲踞著,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答案很快地揭曉!
來到她身邊,看她不顧疼痛地僅憑一雙素手想挖掘葬雪狼的墓穴,一股心疼的感覺在戚俠禹的胸臆間迅速地蔓延開來。
「你做什麼?」他急急地想拉起她。
「別管我!」掙開他的拉扯,她執意繼續她的造穴工作。
小雪狼沒能做的,她代它做!
這樣的信念,讓她瘋狂地用雙手扒著地……她沒法兒置之不理啊!它讓她一再想到當年的自己,也可以說是一種補償的心理吧?!當年……她沒能為她的狼親人們做的,這時候藉著幫小雪狼的忙,讓她多多少少彌補了些心中那份缺憾。
「別這樣,你別逼我再出手點你的昏穴。」抓住了她的手,制止她對自己的傷害後,戚俠禹語氣溫柔但卻不失堅定地說道。
看著他泛著溫柔與疼惜的眼睛,她知道他是認真的,對著那份困擾她多時的憐惜,她怎麼也揮不開那份心痛的感覺……他當她……只是病人呵……她想揮開他的箝制,但無奈,她怎麼也掙脫不開。
「雪兒。」他擔憂地看著她。
「別讓我恨你。」她輕喃,為了她想做的事,也因為她不需要他普愛世人式的關心
恨!這個字讓他心口一震。
對她,他一直有很多□不清的奇妙感覺,忍不住想為她做得更多,好博取一些回應……當然,不管那回應是感激還是其他什麼都好,反正他從沒仔細地想過,只是……恨
就算不明白自己想要什麼,他也能肯定,這絕不是他想要的!
幽幽地歎了一口氣,他鬆開對她的箝制。
雙手一得到自由,她又開始拚命地扒著地,不多時,消失一會兒的戚俠禹又回到她的身邊,並且無言地遞過一節對挖掘有助益的厚實竹片。
被動地接過克難的挖掘工具,她不明所以地看著他,他的手上還拿著另一節的竹片
「用這個吧,天陰了大半,怕是要下雨了,用這個不會傷了你,加上有我幫你,會快點的。」他解釋。
咬著下唇,她沒說話,默默地接受他的好意,開始換用他臨時以掌力削來的克難工具挖著土,也接受他的好意讓他幫忙挖這墓穴。
兩個人默默地合力挖著葬狼所需的洞穴,可是天公不作美,不一會兒,在幾聲轟隆隆的雷聲後,豆大的雨點開始落下。
「你上馬車去,這裡我來就可以了。」因為雨勢過大,他得朝著她喊才能讓她聽見他的話。
她不動,手中挖土的動作沒停下,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似的。
對她的倔脾氣,他真個是又憂又急,十分擔心這雨勢會讓她染上風寒──若真如此的話,那別說是延誤她治癒的時機了,只怕還會加重她體內的陰寒之氣,讓她尚未痊癒的內傷更難根治了。
俊挺的身形再次消失了會兒,等他再出現時,他已經從馬車裡的行李中拿了把傘過來,為她遮擋那陣幾乎能打死人的大雨。
「大概可以了,你拿著,我去把母狼的屍體抱下來。」見她挖得差不多了,他說道,一邊想將手中的傘交到她手中,但她不肯接過。
對她來說,這近乎補償心理的造墓行為是想彌補她過去未能做的,只要能力所及,她不願假手他人。就看她不發一語地逕自往馬車的方向走去。
戚俠禹沒得選擇,只得為她撐著傘跟著她移動。
大雨嘩啦啦地下著,勉強可及的視線內,就看到兩道身影游移在這雨幕中。
看著車內猶不死心對著母狼低鳴、想獲得回應的小狼,想起終是不能為自己的狼親人送終的冷雪只覺得鼻頭一酸,在強忍住那份傷痛後,她用著久未使用過的語言,由喉頭發出讓人難以理解的低鳴聲……小狼像是嚇了一跳,睜著一雙困惑的眼看著她,不大能理解,為什麼這個樣子完全跟它不一樣的異類會使用它的語言,說著要它節哀的話?
在它困惑的當頭,冷雪已吃力地抱起母狼的遺體……「我來吧!」戚俠禹想幫她。
她不領情,偏過身子閃開他伸出的援手,然後吃力地抱著狼屍,步履不穩地往她剛挖好的洞穴走去。
知道她對這件事的執拗,戚俠禹在心中歎氣,但也只能由得她去,然後緊緊地跟在她身旁除了幫她遮風擋雨外,當然也是怕有什麼臨時狀況出現,這般的貼近,他好能在突發事件發生時為她解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