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事幹嘛在雪夜裹凍一夜?」
見耿君威不願回答的陷入沉思,耿君揚識趣的閉上嘴巴;大概是他們倆之間進展的原動力吧?即使有點詭異,此刻的耿君揚也不好多說些什麼。
「大哥,現在有什麼打算?」轉移話題——這才是上上之策。
耿君威看向桌上的瓶瓶罐罐,眼光變得更加深邃,這些都是由虎兒的小包包內找出來的藥瓶子。
「不會吧!」耿君揚看穿他大哥的心思,不由得怪叫起來。「這是草菅人命,不負責任的做法。雖然……雖然虎兒是五菊藥王的傳人,但你可別忘了,她也是綠竹鬼手的愛徒,要是一個不小心,沒吃到靈丹妙藥,反而……反而……那不就糟了。」
這個方法真是太瘋狂了,害得耿君揚一急之下差點變成口吃;拿現成的藥來試驗,真虧他那向來英明睿智的大哥想的出來——耿君揚第一個反應便是反對。
「你以為我願意嗎?」
讓耿君揚一個嚷嚷之下,耿君威的脾氣也來了。多日來隱藏在潛意識中的憂慮,一古腦兒的盡數爆發。
「就這樣看著她不吃不喝的躺在那兒,你以為我很好過嗎?又不能打草驚蛇,暗中請來的大夫又束手無策,這你要我怎麼辦?」
耿君威這般的情緒失控,可是耿君揚生平第一次看到。印象中,他這位被教育成無所不能的大哥,是從未曾顯露過真實情緒的……
耿君揚的一臉興味讓耿君威意識自己的失態,別過臉,耿君威面對著那些瓶瓶罐罐,藉以掩飾自己的反常。
不該這樣的,何以一個躺在床上毫無行動力的人,竟能對他造成這麼大的影響?近來的耿君威,是愈來愈不瞭解自己的心思了!他只知道,看著她無助的躺在那裡,連帶著,他的心也擰了起來。至於為何會這樣,這一點,他無暇去費心瞭解。
「桌上有好幾瓶藥,真要死馬當活馬醫?」
基本上,說出這樣的話,便代表耿君揚贊同他大哥的抉擇,只不過,他還是有那麼一丁點的猶豫。
「這些我都試過了,吃過的雞,沒有一隻是立即斃命的。」
言下之意,已排除劇毒的可能性,至於慢性毒藥……那就有待商榷了。
一時之間,房內的氣氛像是凝結似的,整個凝重起來,只見耿君威的目光游移在那幾瓶藥之間……
紅瓶子、藍瓶子、青瓶子、黃瓶子……耿君威首先剔除掉青瓶子,那一瓶常看她用來玩耍,想也知道,是她自傲的獨門秘方——殭屍跳跳。有什麼作用,耿君威也不想多提,反正對她的情況是沒多大幫助就是了。
在這種有著極度需求的時候,耿家兄弟就相當懊惱著在杏花林時沒注意她用的藥。
「大哥,上次她拿出來的藥丸有極濃郁的香味!」耿君揚提供參考意見。
「我試過了。」露出一抹苦笑。「這小妮子有特殊癖好,她的每一瓶藥罐子都充斥著香味,連那瓶整人的殭屍跳跳也有香味。」
儘管語氣儘是無奈,但那一絲寵溺的意味卻沒能逃過耿君揚的耳朵。
驀然間,耿君威游移的視線定在一個丑不啦嘰的黑瓶子上。
「大哥,不會是這一瓶吧?」
桌上有著形形色色的漂亮瓶子,眼見他大哥獨獨挑中一瓶其貌不揚的醜瓶子,耿君揚忍不住提出質疑。
耿君揚的話,讓耿君威握著黑瓶子的手遲疑了下,但隨即又義無反顧的朝床邊走去。
「大哥!」耿君揚跟著走到床邊,要耿君威再考慮的意味很明顯。
或者,該說耿君威是一意孤行吧!只見他一臉凝重的深深凝視那一無所覺的睡顏;多日的未進食,除了身子骨更顯瘦弱、單薄外,甜美可人的睡顏並未有絲毫改變。
輕輕的扶起她,耿君威毅然決然的餵她服下他為她選擇的藥。第一次,無神論者的耿君威在心中祈禱著——
神啊!但願這個選擇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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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那一次的長談後,心羽驚覺到,這位化名殺生佛的男子竟失去了生存意志?!
「喝點水好不好?」
精神委靡,不食不飲的他令人心痛,心羽面對這樣的他,只覺得不知所措。
「你知道嗎?聶家的遺孤,那就是我,我就是那個聶競天!」
好不容易再度開口的他,語意中毫無生氣,聽在心羽耳裡,竟無言以對。
「這些天,我想了很多,你念的經文幫助我不少,十三年來,我從沒這麼平靜過。
過去,不論是拜師學藝,抑或行走江湖,我無時無刻都被仇恨壓得滿滿的。總想親手揪出那個出賣我父親、殺害我全家的兇手,殺了他,以慰一家慘死的亡魂。
而現在,我想通了,天下茫茫人海,就算我一直以殺生佛的名義劫富濟貧又如何,還不是查不出任何蛛絲馬跡,找不出那個兇手!
我累了,這十二年來的仇恨壓得我好累,無牽無掛的我早該赴黃泉陪伴我一家人了。謝謝你,善良的女孩,是你讓我仇恨的心得以平靜,得到了解脫。」
「啪!」
清脆的巴掌在茅屋中顯得格外的響亮,聶競天詫異的看著素來文雅的鹿心羽,連心羽本人也怔忡的看著自己打人的手。
珍珠般晶瑩的淚珠順著蒼白的臉頰,無聲無息的滑落,而時間彷彿從這一刻開始完全的靜止——
「為什麼掉眼淚?」
聶競天首先打破沉默。嬌柔的亭亭之姿,楚楚可憐的立於他面前無聲的垂淚,那每一顆眼淚彷若由他心中流出似的,令他難受得緊。
淚眼朦朧中,看著那不再一臉冷酷無情的男子,鹿心羽終於明白,何以當初師太不為她剃渡了。
眼見他臉上由一抹關懷取代了那份原有的冷凝,心羽覺得一切都值得了——
「你做什麼?」
所有的精神不濟與委靡全讓聶競天拋到腦後,只見他氣急敗壞的奪下心羽手中的利劍,沒由來的一聲怒吼仍無法消除他心中的怒氣。
而被奪走劍後順勢偎在聶競天懷中的心羽,此刻卻殷殷切切的飲泣起來。
「你若不活,我也絕不獨活!」
那向來平靜的一縷芳心,不知曾幾何時早已許了他,這番話出口,若他再不懂,她真的會以死明志——心羽做著最壞的打算。
「你……」
聶競天震驚的無以復加,這……這……怎麼會呢?他們兩個身份、地位皆懸殊——但,該死!擁她入懷的感覺真好。
「我配不上你。」
現實的考量逼著他鬆開擁住她的臂膀,聶競天挫敗的背對她道:「你是這麼的好,這麼的善良,你只是同情、憐憫我,才會引起這種的錯覺。」
緊咬著下唇,心羽不發一語。
良久——
「快放手,你究竟在做什麼?」費力的制止心羽的奪劍之舉,聶競天唯恐刀劍無情而導致心羽誤傷自己,不由得心焦不已。
「若你真要我以死明志,那我死不足惜!」
說話的同時,心羽菩了魔似的要搶回利劍,見握不到劍柄,不當一回事似的,一雙柔荑已握上劍身,任鮮血直流而不顧。對心羽而言,手上的疼卻沒心來的痛。
「不要——!你快快放手!」
赤紅著一雙眼,聶競天急忙的替她鬆開了劍,原本白晰柔嫩的手,此刻正劃上了兩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你這是何苦呢?」聶競天不禁歎息。
看著他仔細的為自己止血、包紮,心羽的眼淚再度滑落。
「不要再說配不配得上的那種話了,那真的真的會讓我難過死了。」帶著鼻音,心羽忍著眼淚緩緩的說著。「說穿了,我不跟你一樣,都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美其名,我有個顯赫的身份,但我這個郡主卻始終是有名無實。甚至在前陣子還像個傀儡似的讓叔父叔母送去表哥那兒……你說,跟我這個傀儡一比,我比你強到哪兒去呢?」
紅著眼,心羽已不在乎那所謂的自尊與矜持了,她只期望他能懂,懂她的心,懂她的情,而不是一味的考慮著兩人之間的身份、門第問題。
眼前所發生的一切種種,對一個剛卸下血海深仇大恨的人而言,這事情不僅造成一種衝擊,甚至於還呈現一種混亂的場景;看著她,聶競天迷惘了。
「或者,我不該同你說這些話的……」
心羽看著他一臉為難的樣子,一顆心逐漸的冷卻。
輕輕的掙脫一直讓他執起的手,將手藏於背後,面對著他,心羽退了一步、再一步。
「你一定以為,我是那種隨便的女人……」
眼淚再度奪眶而出,順著蒼白的臉頰,以一種完美的弧度滑落,而心羽依舊向後退了步又一步。
「我不會奢求你勉強的接受……我……」
要—個姑娘家說出這種話,著實也太難為人家了,只見原本蒼白的面容,此刻像是著了火似的,滿面霞光更顯得鹿心羽明艷動人,不由得讓聶競天瞧癡了,根本沒注意到她說了些什麼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