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少看他在清醒的時候說話,小谷快讓他的打趣嚇壞了。
「你已經喝醉了啊?」小谷依據自己所知的清況推測。
通常這個高克典都是一個人喝著悶酒,喝到一定的程度才會開口
說話;雖然總沒說出個所以然來,但那模樣就是一副很痛苦的樣子──這就是為什麼他會不太想再賣酒給他的原因。
雖然他們只是酒客與賣酒人的關係,但這個酒客對他而言是不同的──否則上次他喝醉時,他也不會親自送他回家。
可能是第一次看他喝酒的氣魄產生惺惺相措之感,也可能是這些天將他說不出口的痛苦看在眼中,心中同情他,總之,他是有將他當成朋友的。
「喝醉了我還會來找酒喝嗎?」心情大概是懷過頭了吧!他居然還能跟酒保說這些有的沒有的,高克典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這倒也是。」小谷點點頭,然後又皺眉,「那你今天又是來買醉的嗎?」
他是很高興能遇到個對手,讓他能全力以赴的想辦法灌醉一個人,但已經灌倒他那麼多次,連續見了好幾天他那痛苦的樣子……說真的,就算對方不是高克典,他也不願意見到有人用酒精來解決問題。
酒,是該讓人好好品嚐、體會箇中滋味的,不是讓人用來麻痺自己,像灌水牛一樣胡亂吞到肚子裡去的,這種行為真是污蔑了被喝下去的酒。
「今天不買醉了。」看小谷喜上眉梢的樣子,高克典覺得好笑的又加上一句,「而且今天是來跟你道別,以後再也不會來了。」
「那還真是恭喜你了。」心情一好,小谷快速的送上他要的酒。
「你也真是奇怪,花錢的客人要跑了還覺得高興。」無法瞭解他的邏輯,高克典只能搖頭。
「我是在替酒高興,以後不用讓你這種食酒不知其味的酒客糟蹋了。」小谷老實的說。「不過,你能解開心結,我也是很替你高興。」
「心結?」覺得這字眼很詭異的高克典看了小谷一眼,「什麼心結?我只是接下了一份工作,以後不回來了。」
「嗄?工作?不回來了?」小谷頗覺意外。
這些天聽著他說,雖總不完整,但拼拼湊湊下,他也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剛才他還以為事情終於有了個結果,看是終於走出愛上自己親妹子的迷思,還是乾脆忠於自己的心,想離經叛道的來個亂倫之愛,結果……他選擇的竟是逃避?
去!真沒意思。
「對,後天早上的飛機。這兩天有很多事要忙,怕明天沒辦法過來,所以我今天先過來跟你道別。」沒看出小谷失望的心情,高克典進一步解釋。
雖然是個萍水相逢又認識不深的酒保,但他是把這個奇怪的酒保當朋友的──他們的友誼是以一種很奇怪的模式存在著,沒人說,但就是放在心裡,彼此都知道。
「後天?你妹妹不是那天要結婚嗎?」小谷直覺的說。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的?」高克典皺眉,然後在小谷的注視下,知道自己問了個蠢問題。搖搖頭,他咕噥道:「看來,酒這玩意兒果然是不能多喝。」
「是你自己己貪杯,別怪到酒上頭去。」小谷糾正他。
「是,是,是。」高克典沒好氣的應了幾聲,然後將面前的酒喝掉。
「你不參加自己妹妹的婚禮嗎?會不會太無情了些?她是你親妹妹哩!我知道這種場面對你來說很痛苦,但不出席自己親妹妹的婚禮,別人會不會覺得怪怪的?
」身為一個專業的酒保是不該問問題的,但因為有私人的感情成分在,小谷這多嘴的發問才叫正常。
「不是親妹妹,是乾妹妹。」高克典忍不住開口糾正。
「我知道你不好受,來,這杯我請,算是平撫你心靈上的創──什麼?不是親的?」安慰的話說到一半,猛然醒悟到他在說什麼的小谷一臉震驚,拿酒給他的動作隨之頓住。
「你那是什麼表情?」高克典奇怪的看著他。
「你剛剛說跟你住在一塊兒、讓你天天買醉的那一個,不是你親妹妹?」他確認。
「除了一個認來的乾妹妹外,我沒有其他的妹妹。還有,我沒有為任何人買醉。」高克典強調著。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不是親的妹妹,你還讓她嫁給了別人?」聽多了他的醉話,篤信酒後吐真言的小谷壓根不理會他的辯解,收回贈飲的療傷酒。
「喂,那不是要請我的嗎?」不明白他在說什麼,高克典的注意力放在他說要請客的那杯上。
「請你的頭,我的酒不給智商太低的人喝!」小谷生氣地一仰頭,自己乾掉了那杯酒。
「你幹嘛?」高克典覺得他的反應有趣極了。
「我氣啊!」不行,太生氣了,再喝一杯。「你在搞什麼?看起來一副聰明相,怎麼盡做些蠢事?我真不懂,你明明就是愛著她的,兩個人又沒有血緣關係,你幹嘛讓她從手中溜走?」
「你在說什麼?」高克典呼吸一窒。
「我說你蠢、你笨、你呆,為什為生了一副聰明相──」
「不是這一句,是下一句。」
「怎麼盡做些蠢事?」小谷試探性的說。剛剛說了一串,他已經有點忘了。
「再下一句。」高克典幾乎是用吼的了。
「你明明是愛著她!」小谷配合的跟著喊。
「愛著她?」像個迷途的孩子,高克典困惑的重複他的話。
「對啊,你是愛她的,不然你以為你為什麼要一連買醉那麼多天?」小谷沒好氣的弧
「那是因為我心情不好,我一下子覺得無法接受而已……」倍受震驚的高克典喃喃低語。一直以來,他都是這樣認為的。
「拜託你別笑死人好不好?這世上有哪一個哥哥會為自己的妹妹要出嫁而變得像你一樣陰陽怪氣的?還心情不好哩,你再醉死八百年也沒辦法變好的啦!」小谷嗤笑道。
「我……不會的,我只是把她當妹妹看,不是你所謂的愛……」
才喝了一杯酒而已,他卻覺得喪失了思考能力,想更有條理的說些什麼,但一時之間就是什麼也想不到。
怎麼會這樣?他是把她當妹妹的,怎麼會是愛呢?他只是有點重視她、有點在意她,但這是因為他把她當成自己的親人一般,即使他還有點要命的獨佔欲,不想讓別的人像他一樣親近她……「天啊!你該不會是要告訴我,你不知道你愛著她吧?」小谷一手誇張的拍向自己的額頭,覺得無力。
實在沒看過這麼遲鈍的人,連自己愛著誰都不知道!
不行了,得再喝杯酒壓壓驚。
小谷覺得自己讓高克典的笨給嚇到了,其實高克典受到的驚嚇比他更甚。
攔截下小谷正欲送入口的酒,高克典一飲而盡。
「來人啊!」瞪了他一眼,酒被搶的小谷叫人了。「給我送客!」
一下子,好幾個人奉命團團圍住高克典。
「去把人給搶回來吧!」小谷語重心長的交代著。「現在流行搶親,你不要傻傻的真讓她嫁人了,到時候你一定會後悔一輩子。」
「我……」
「還不快去?」小谷真會讓他的溫吞給氣死。
「酒錢。」高克典提醒他。
「老婆都快沒了,還談什麼酒錢?去去去,別影響我做生意。」
小谷擺擺手,然後對圍住高克典的服務生罵:「還不送客!」
生平第一次,高克典嘗到了讓酒保趕出門的滋味。
***
對於小谷的搶親諫言,他終究還是沒膽去做。
其實也不能說是沒膽,只是經過一番深思後,他還是放棄了。
能不放棄嗎?婚禮只剩不到兩天就要舉行了,而他有什麼立場去搶新娘?說他「好像」愛著她嗎?
不再是一味的否認,經過仔細的推敲,現在的他已經知道自己「好像」愛著小妞……沒辦法,除了至親的血親之外,他這輩子沒真正用心的去愛過一個人。沒錯,他是浪蕩過,也跟過很多女人交往,但那些過往對他來說什麼也不是,了不起就是一場男人與女人的遊戲而已,根本談不上情愛。
在這樣的情況下,莫怪乎他會將對小妞的感覺歸類到親人的那一邊,因為他所認知的情感就只有親情……直到今天晚上,這樣的想法讓一個聽他酒後醉言的酒保給推翻了
但推翻又如何?他承認又如何?
也曾想過去將他的小妞攔截回來,但他能嗎?
每當他想有所行動,腦海中便不由自主的浮現早上看到的畫面:她身穿一襲雪白嫁衣,帶著幸福甜美的微笑,嬌怯可人的步向那個讓他看了就很想湊兩拳的男人……是的,他看到了,像個變態一樣,躲在暗處的看到了,而這畫面一直留在他的腦海裡,在他想依小谷的話前去搶親時就跳出來阻止他。
看小妞那幸福的表情,他知道,他不能這樣做的。
沒錯,他是「好像」愛著她,但她呢?她已經找到了她的幸福、她的愛,要是他就這樣貿貿然的跑去向她示愛,表示要搶親,她會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