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開燈,就著由窗外各式光源映入的薄暈,他來到沙發前將自己拋入其中,然後,無意識的緊盯著大門……從沒見過她跟別的男人在一塊兒的情形──當然,很久以前,當他們都還是學生的時候,也是見過她跟其他的男孩子談戀愛的。只是學生時代的感情做不得準,總是笑笑鬧鬧過一陣子就淡去,而且好像在他們三年級後就沒見過她再談戀愛了。
也是自那時候開始,他再也沒見過她跟其他男人單獨在一塊兒的模樣,直到現在。
很難形容他心中的感覺,因為太陌生了。他從沒想過有一天當他回來時,會看到這樣的情景:一個看起來會全心全意對待她的好男人,而且還是一個讓他挑不出毛病的好男人。
以往,雖然他會說要幫他找個妹夫回來之類的話,但他卻從沒想過真有那一天的到來。已經太習慣兩個人在一起的生活了,怎麼也想像不出會有另一個男人出現,瓜分──不,是帶走她,將她帶離他的生命……就在一陣胡思亂想中,大門傳來開銷的聲音,處在渾沌思緒中的高克典仍沒反應的盯著大門。
門開了,放鑰匙的同時,袁羚光用另一隻手摸到牆上去開燈──在沒有心理準備下,她在燈亮的剎那,結結實實的嚇了一大跳。
「喝!」倒抽了一口氣,反射性捂著心口的她被嚇得臉色發白,一時之間連話都說不出來──要不是還年輕,心臟功能還算可以的話,她真會讓他給活活嚇死。
由此可見,人嚇人是有可能會嚇死人的!
回過神的高克典知道自己嚇到她了,連忙來到她的身邊,將她擁在懷中拍撫。
「是我!」沒想到會嚇到她,他擔心的問:「你沒事吧?」
一次,兩次,三次……做了幾次深呼吸,慢慢平復心中驚悸的她掄起拳頭揍他。
「可惡!可惡!可惡!你太過分了!」知道她的力氣怎麼也傷不了他,氣極了的袁羚光捶得可使勁兒了,就連眼淚都在不知不覺中飄了出來。
「沒事了,沒事了……」以為她讓他給嚇哭了,無所謂的承受她洩憤的粉拳,他低聲哄著。
「你可惡!」過了一會兒,完全平靜下來的她罵道。
「是是是,我可惡。」他擦去她的眼淚。
「為什麼不打電話回來?你知不知道我好擔心的?還有,你做什麼一聲不吭的跑回來躲在屋子裡嚇人?是存心想嚇死我嗎?」她含著眼淚指控。
盈眶的熱淚最終還是承載不住的落下,他小心翼翼的擦去。
「好了,別哭了。」他說。
「我沒有哭。」她大聲抗議。
「好好好,你沒有哭,只是眼睛不小心進了沙子了。」他幫她找藉口,然後擁著她,將她帶到沙發上坐好。
她生氣的扁著嘴,不說話。
「別這樣,不希望我回來嗎?」
「你還說?」她忍不住開口,「為什麼這次去了那麼久都沒打個電話回來?你有沒有想過我在這邊枯等的滋味?老想著你是不是遇上了什麼事,是讓人搶了?受傷了?還是真讓土番抓走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有什麼好擔心的?」他聳聳肩、一副不在意的樣子,「我這麼大的人了,又長時間在不同的國家飛來飛去,除了空難以外,能有什麼事情發生?
又有什麼事是應付不了的?」
其實,知道有人關心讓他覺得好極了,可是他卻故意裝出不甚在意的樣子,完全符合他的浪子調調。
「笨蛋!」覺得他不可理喻的袁羚光斥罵。
她一直知道他每一次的歸期,這次他一個禮拜前就該回來的,在逾期又沒有電話的情況下,這要她怎能不擔心?
笨蛋?鮮少讓人罵的高克典是缺乏這方面經驗的,他略感新奇的看著她。
懶得理他,袁羚光抿著唇不說話。
她不說話,想著該怎麼提起剛剛看見那一幕的高克典也不會開口,一時間,屋內寂靜無聲,像是沒人在家一樣。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過了一會兒,她還是忍不住的問了。
「下午。」
「怎麼不打電話告訴我一聲?」她埋怨。
「我想你在上班,就算了。」他聳聳肩。
事情當然不是他所講的這樣。那時候他還沒想出該怎麼面對她,知道她會加班,他便決心利用這段時間留在家裡琤清個所以然,其間還睡了個不甚安穩的覺。後來他想到公司接她,但當他打電話去公司時,公司的電話沒人接了。
然後他到大樓外等她,這才看到了讓他震撼的大幕。
果然,老祖宗的話還是有點道理的,「船到橋頭自然直」,現在他可以面對她了,因為先前困擾著他的罪惡感讓那個恐龍博士所帶來的衝擊給覆蓋住了。
「我看到了。」他突然說。
「什麼?」不知道他現在提的是那樁,袁羚光愣了下。
「那個男的,恐龍博士。」他提示。
「你看到了?」看到什麼?她有些不解。
「想不到我說了這麼久,你總算釣到條大魚來讓我瞧瞧了。這個男人很不錯喔,你可得好好把握。」以一個兄長的身份,他語氣輕快的說著,太輕快了。
看他這麼高興的將她推給一個他根本算不上認識的男人,袁羚光的心中是有些苦澀的。
以為她是對這話題覺得害羞而不說話,他只得自己再接了下去。
「真不錯,我們兩兄妹悶了這麼久,卻一塊兒有新戀情了,不愧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說,但他就是說了。
「新戀情?一塊兒?」她睜大眼睛看著他。
「對呀,這就是我這次晚回來的原因。」不由自主的,謊話一個接一個說出口。
雖然投懷送抱的女人還是一樣的多,但他已經有三、四年沒塔理過那些鶯鶯燕燕了
「原來……你有艷遇了……」她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是什麼樣的人呢?」
「一個台灣的女孩子,正好去自助旅行碰上的。人很不錯,滿談得來的,所以陪她多走了幾天,才會晚幾天回來。」是有說謊的天分吧?這些鬼話他掰得極順口。
「喔……」不想顯出異樣,她乖順的應了聲。
「看來我們都要好好的加油,說不定除了同年同月同生以外,還可以同一天上禮堂結婚。」是做心理準備吧,他努力讓自己想著將她交給另一個男人的情景,然後發覺這想法讓他打從心衷不舒服。
他的一番話讓她好生難受。
普經想過,要是他肯為一個女人安定下來,那她或者可以讓自己死心,繼而擺脫這場像是無止境的暗戀。但那也只是想想,如果他真的想定下來的話,她該怎麼面對那位未來的小嫂呢?而她,還有什麼理由可以留在這個家中?
突然有種想哭的感覺。
「你……你有成家的打算了?」低著頭,絞著衣擺的她努力不讓那感覺化為實際的眼淚。
「能不打算嗎?想想也該是時候了,要不然等你嫁了出去,照我這樣子繼續東飄西蕩下去,到老了,一個人終老的景象也怪可憐的。」他無所謂的笑笑,一點也看不出像在替自己晚景擔心的樣子。
「你有我啊!」她脫口而出。
「傻瓜,你嫁出去後就是別人的老婆了,我沒理由還將你留下的。」那份酸酸澀澀的情緒一再的蔓延,但他讓自己維持一貫吊兒郎當的德行。
她不願意嫁,也不想嫁……一度,她幾乎要不顧一切的將深藏在心中的情意說出口,幸好她那讓人引以為傲的理智還在,即使話到了舌尖,最後,她還是吞了回去。
那絕對是種煎熬!
她好想告訴他她心裡的話──在她的心都懸在他身上的情況下,光是祈求一直陪著他、讓兩人一直保持這樣的同居關係都來不及了,對他,她怎可能存有離開的心?
可是她不能說,否則別說是像現在這樣子相互依持、相互信賴的兄妹關係了,只怕到時候會連朋友都沒得做。得不到他的愛情,她就只剩下他的親情了,她不想連這也失去。
抿著唇,她不說話……其實也只能沉默以對了。
她能說什麼呢?
「怎麼道麼安靜?是不是忘了什麼?」這次,是他打破沉默的,俊臉上正露出不正經的取笑神情。「瞧瞧你,都忘了要禮物了。猜猜看,這次我幫你帶了什麼樣的恐龍?T
知道她喜歡,每到一處,他就找恐龍造形的產品送她,是紀念品也是記錄他所到過的地方。
「什麼?」她配合的用期待的語氣問,像個等待拆聖誕禮物的小女孩。
也是難得了,能在女人香包圍中還記得幫她買恐龍飾品──就是念在這份心意,這才讓她有氣力配合著演出期待的心情。
「過來吧。」他領著她往房裡走去。由於沒心情,給她的禮物還壓在行李當中。
跟著他身後,她原本期待的笑臉垮下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