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概是怕他吧?拜外型和音量之賜,少有女人會認為他「和善可親」。
程采依對他的大嗓門無動於衷,逕自慢條斯理地吃她的粥。
「你的職位是?」他繼續動筷子,不知道自己哪來的時間好奇。
「特別助理。」她冷冷地哼著。
「你是新來的程小姐?」龍過翼發揮他的好記性。劉達曾經提過她,這些天他忙著勘查屏東土地投資事宜,沒注意到她,沒想到這個女人挺性格的。
「嗯。」她又是一哼。
「你沒見過我?」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冷淡有些惹惱了他。龍過翼放下碗筷,乾脆和她耗上了。
「見過。」她越哼越小聲,簡直不想理他。
「說話不對著人是相當失禮的一件事,你知道嗎?」他厲聲斥責,雙手不知不覺環胸。
程采依結束早餐,緩緩地拍張桌上的面紙拭嘴,冷若冰霜地收拾好餐具後,她才仰頭投給他淡淡的一瞥。
「打擾別人用餐也不見得多有禮貌。」她冷冷地彎起紅唇,眸光森寒地望著他。龍過翼受不了被冷落嗎?
輕巧地起身將餐盤丟進垃圾桶,她不曾再回顧。優雅地步出餐廳,她走來恣意,遺留下一股若有還無的薰衣草香。
頭一次被女人反駁的龍過翼,錯愕地怔忡了半晌,以為自己聽錯了。她不旦是頭一個反駁他的女人,也是第一個讓他情不自禁凝視超過一分鐘的女人。
她很漂亮,非常明艷。她的眼眸是勾人般的明媚,卻又不協調地泛著霜冷,她那張性感的紅唇輕輕地抿緊,沒有細紋的嘴角顯示了她不多話的個性。這張冷艷、潔何的臉龐在柔軟、烏亮的長髮襯托下,美得令人窒息。
她是朵帶刺的野致瑰。
無法拉回自己膠著在她身上的視線,他直勾勾地目送她苗條、玲瓏的背影離開。這個女人舉手投足間都充斥著一股冷冽的氛圍,雖落落大方卻難以親近。
她這種視天地為無物的高姚身影,十分眼熟,好像在哪 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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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刻意,卻無法不去注意她,她熟悉的身影迷惑了他。半天下來,龍過翼發現她除了冷冰冰的不受搭理人外,連客套話也懶得給。
他又在觀察她了。程采依冷靜地坐在他的辦公桌前,快速記下他交代的事項後,翩若蝶翼的密睫譏諷地高揚起。
「還有其他交代嗎?」他已經看她半天了,不管是開會或辦公時都是如此。他之所以採用玻璃為牆,是為了監視員工是否偷懶嗎?
「沒有。」面對她炯然、寒冷的眸子,他這個商場上征戰多時的猛將,居然是手足無措地掉開頭,狀似忙碌地尋找櫃子 的檔案。
定定地凝視了他一會,程采依才闔起筆記本,起身欲走。
「等一下,程小姐。」龍過翼突然叫住她。
她停在門邊,微側過臉譏誚地說:「想起來有事了嗎?」
「你的工作態度很差。」龍過翼聞言,不悅地屏著臉,抿緊薄唇。她是只有對他如此,還是所有人?
「是嗎?」她不以為然地撥開覆肩的長髮,眼神清亮、無懼地凝望他。「我以為你只講求工作效率。」精力過分充沛的龍過翼,從不曾考慮別人是否跟得上他的腳步,只是一逕地往前衝。殊不知,在他底下做事有多累人,太優秀的他給人的壓力有多沉重。
「今天的會議紀錄,下班前完成。」他「砰」地關上櫃子,大聲地命令道。自己怎麼會突然變成苛刻的老闆了?
這份冗長的會議紀錄對一個新人來說,一天做完已算勉強,現在離下班只剩三個小時,他分明是在刁難她。
「如果我做不到,你是不是打算用這個藉口開除我?」程采依笑笑,不在意地凝視他。
龍過翼錯愕地看向她,沒想到她竟敢當面這麼大膽、不知死活地對他說話,而且這還只是她第一天上班而已。
「如果是呢?」他無法不意氣用事,這個女人冷靜得讓人生氣。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是個差勁的老闆。」她笑著走出去,一點也不在意又惹火了他。她討厭這種自以為是的男人。
龍過翼勃然大怒地瞪著背影美好得讓人陶醉的程采依,想摔東西沒那種習慣,想罵人又找不到藉口。
叩叩!敲門聲在他心情最惡劣時響起。
「進來。」他咬牙切齒地走到窗邊,隨手拿出煙抽了起來。
「這是十二月份預備推出的特惠專案……」劉達拿著卷宗,邊走邊說。
「放在桌上。」龍過翼煩躁地說,沒移動半步。
放在桌上?聽到他抑鬱的回答,劉達驚愕地抬頭看向他。他怎麼臭著張臉,還抽煙?
「怎麼了,和那些老外談合作的事談不攏嗎?」這人唯有在心煩至極時才會用這種要死不死的威嚇語氣說話,才會想到用尼古丁來淋痺腦神經。
激動地抽著煙,龍過翼越想越火。
「她是你從哪 找來的?」
「誰?」劉達納悶。
「程采依。」他刻意壓低聲音,不想讓原本聽起來就像在發脾氣的聲音,洩漏了他的不愉悅,然而他過於僵硬的語氣還是不小心洩了底。
「台中啊!」原來他也受氣了。看來程采依真的不簡單!過翼一向很少注意到女人,甭說為她們動氣、煩躁了。「她的辦事效率如何?」
「到下班才知道。」氣雖氣,他沒有譭謗人的美德。
「怎麼說?」劉達將卷宗丟到他桌子上,悠哉地坐進先前程采依生的椅子 。
「她如果完成會議紀錄就是效率好,反之則否。」他若有所思地望著蔚藍的海岸線。
「什麼?」劉達差點跌下椅子,「你的個頭這麼大,心胸也一向寬闊,現在居然刁難起新人來了。」他哈哈大笑,「是不是訂婚的瑣碎惹煩了你?」
再一個禮拜他就要和程雙蕊訂親了,基於肥水不落外人田的道理,訂婚宴理所當然在龍光飯店舉行。隨著日子的逼近,他這個婚宴承辦人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連葉萍也頻頻用電話操控這 的一切,儼然一副准丈母娘之姿。過翼這個準新郎,居然成天泡在辦公室 ,對自己的人生大事一點也不熱中。
龍過翼走回座位,不快地熄了煙。「多少有點吧。」他把對程采依的不滿歸咎於此,這似乎是最恰當的解釋了。
「她艷得讓人受不了,對不對?」他忽然詭異地睨視他。
「我沒注意到。」他打開卷宗,蹙緊眉頭瞪著 面的文字,看在眼 讀不進心 。
「你是不應該注意到,快死會的人也沒資格了。」劉達拋下話便識相地離開。上班時間他一向不太敢和老闆說太多題外話,免得過翼責備他公私不分。
龍過翼沒有留心到它的話,眼神不知不覺穿透玻璃,定在全神貫注於輸入資料的程采依身上。他沒打算讓自己看得太專心,然而一切都是自動自發,想抑止也制止不了。她就是能吸引住男人的目光。當他不小心瞄到她故意彎起的性感唇角時,龍過翼知道她在恥笑自己的情不自禁,那讓他怒火頓起,煩躁的想發脾氣、想罵人。
猛然、僵硬地收回視線,由於怕動作太突兀,他刻意地想讓自己的舉動合理化。哪知越想表現他的不經心,事情就越會出錯,桌上的咖啡杯就在這種情形下被打翻了。杯 喝剩一半的咖啡順著傾倒的杯沿,流出桌面滴上他的白襯衫,不經意地弄亂他冷靜的心。
該死!她竟然讓他數度手足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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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采依打完報告,發現早已過了下班時刻。她漫不經心地瞥了眼隔壁辦公室內同樣拚命的人,決定將整理好的報告放在桌上。
龍過翼想要這份報告,可以自己過來拿。
她悠然、閒散地離開那令人煩心的工作崗位。
走出飯店,觸目所及的美景,拉住了她不知何去何從的步伐。駐足在飯店外,她凝視著正前方波瀾壯闊的海洋,迎面撲來的涼風略帶一股海水的鹹濕味。龍光飯店緊隔一條寬敞的馬路及一片漂亮、綿亙的沙灘,適與美麗的台灣海峽遙遙相對。
墾丁綺麗的風光無疑是龍光飯店所以生意興隆的因素。太美了,這 。
她冷冷地收回視線,意興闌珊地散步到隔壁商家,有些訝異地發現這地方居然像條熱鬧至極的商街。放眼望去儘是霓虹閃爍,各色小吃應有盡有。商店林立,代表生機盎然,這 的觀光資源極豐,龍過翼靈活的生意手腕造福了許多人。
慵懶地拎了瓶黑啤酒,她打算到海灘吹吹海風,讓用腦過度的腦子冷卻一下。
吱!一輛疾駛過她身邊的車子,緊急煞車,又急急倒車。
程采依平心靜氣地等著,沒有流露出一絲驚慌失措。失去了摯愛的爺爺後,世界上已少有事情能讓她亂了手腳。打開啤酒,她優雅地以口就瓶喝著,眼神冷而不在意地瞟了堵住她去路的車子一眼,既不打算詢問來者是誰,也沒有繞路的想法。反正沉不住氣的人絕不會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