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眼底掠過一抹憤怒的恨意,隨即消逝,淒聲說道:「她走了。」
行刀微微一震,胸口塞滿了酸苦遺憾。
走了?為什麼?她不是追求到自己想要的束西、想要的生活了?她甘心就這麼一走了之嗎?印象中的水晶並不是這麼脆弱的女子。
對於自己的人生,她向來扎扎實實地攢在手心底的,不是嗎?
行刀閉上了眼睛,說不出心底是何滋味,低沉地回了一句,「我很遺憾。」
「只是這樣?」女郎深究地盯著他。
「她是怎麼走的?」他略盡道義責任地問。
「相思蝕骨,最是傷人,」女郎緊握了握馬韁,纖淨的手指暈染了丹鳳花汁,和黑色韁繩形成強烈的對比。「而且她有了身孕。」
「孩子呢?」他脫口而出。
「產下之後就夭折了,是個女嬰。」她咬牙,「我只來得及見她最後一面,當我知道她的下落,急急趕到的時候,她已經只剩最後一日氣了,臨死前還要我帶句話給你……」
行刀眼神黯淡,隨即恢復冷靜,「什麼話?」
「她說她很抱歉沒能保住孩子。」
行刀的心揪疼了,搖了搖頭,感歎地說:「不是她的錯,她……依然這麼死心塌地……就算到死……也……」
畢竟曾經相好纏綿一場,縱然已是過去了,然而記憶中那個勇敢嬌辣的女子此刻彷彿又活靈活現地浮在他腦海中……
「蘇哥哥,你來這兒……蘇哥哥,你瞧我戴上這朵芍葯花好不好看?」
他又閉上了眼睛,不能自己地心痛著。
畢竟是個美好嬌柔的生命啊!雖然生命的隕落是自然的輪迥,縱然他曾經是馳騁沙場的大將軍……面對這種事依舊不能避免哀悼慨然的情緒。
金兔自始至終都注意著他的神情,也莫名地被他悲傷的神色給震動了一下,她突然有了伸手握住他的手掌,給他支持力量的衝動……
驚覺到自己瘋狂的念頭,她大大吃驚,連忙飛快的甩了甩頭,想甩掉這種可怕的心緒,定了定神才繼續傾聽他們的對話。
可憐凡人必須經歷悲歡離合、生老病死……她這才發現她這個兔子仙當得有多幸福。
行刀深吸了一口氣,口氣溫和了些許,「你是水晶的」
「姊姊。」女郎很快接口,「我是她唯一的親人,我叫水晴。」
「水晴姑娘,」他穩重沉著地問道:「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水晴掏出了絳紅帕子,拭去了淚水,露出一個好美的笑,怯生生地說:「謝謝侯爺,只是……生怕太過冒昧。」
「你說。」他豪爽地鼓勵她直言。
「水晶是我唯一的親人,她走了,我也沒有地方去了,」水晴眼淚又流了出來,淒淒慘慘地歎道:「我記得她說過你是她最信任的人,她還曾經特別叮嚀過我……說蘇侯爺是個英勇、有俠氣的大英雄,如果有難的話可以來投靠你,可是……我卻怕這樣一來會為你帶來困擾,也驚擾了你們--」
他想也不想,斷然地應道:「就這麼辦,你進鎮南侯府,至少可保一生溫飽、不虞匱乏。」
金兔睜大了眼睛,兩名護衛也睜大了眼睛,他們不約而同地挖了挖耳朵,懷疑自己聽力是不是出了問題?
「可是……」水晴先是一喜,隨即顯得憂心仲沖,「這方便嗎?我只不過是個--」
「你是水晶的姊姊,」他淡淡地說,「這就夠了。」
金兔不可思議地瞪著他--
啥?為什麼他對別的姑娘就這麼好脾氣、好說話?她金兔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好歹也算得上是個「姑娘」吧?可為什麼她跟他要個瑰瑪,他都那麼半死不活、愛理不理的樣子?
金兔有種被拐騙的感覺!
她再也忍不住了,拉住了他的袖子,示意他彎下腰來。「喂喂喂!」
行刀給了她一個殺人般的不悅眼光,「幹什麼?我在談事情!」
「你做人不公道,濫欺老弱婦孺!」她忿忿不平。
他被這個天外飛來的指控搞得莫名其妙,又好氣又好笑又想揍人--
「你到底在說此件麼?」他渾身肌肉緊繃,血管也僨張。
「你對她那麼好,對我就這麼壤,你這樣做人很不行喔!」金兔極不高興,「我是知道凡人很難搞、很古怪,可不知道竟然古怪到這個樣兒!」
他差點當場氣昏。拜託!誰才是那個很難搞、很古怪的「凡人」呢?而且她憑哪一點說他「不行」?
行刀憋著氣,努力壓抑下四處流竄的怒火,咬牙切齒地斥道:「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麼?」
「你對我很壞,」她想想又補了一句,「而且很凶。」
他吹鬍子瞪眼睛,「凶?誰凶得過你這個凶婆娘?小小年紀就這麼火爆霹靂,以後誰娶到你誰倒霉!」
「反正不會是你就對了!」她吼回去,聲勢半點也不輸他。「你還不承認你對我很凶?你現在不就是在吼我嗎?」
「你--」他為之氣結。
兩名護衛互覦了一眼,識相地摸摸鼻子往戰火區遠離了十步遠。對於這個一向豪邁不羈的侯爺為什麼一遇到這根小辣椒就捺不住性子氣得蹦蹦跳的,他們是想不出答案來啦,但是他們很清楚一件事情,就是兩根霹靂火炮槓上的時候,閃遠一點兒比較不會出事。
水晴卻是又驚又怒又疑地看著他們倆對吼。
怎麼回事?這個小丫頭是幹什麼的?她的存在會不會破壞掉自己全盤的計畫?為什麼她一出聲就奪走了蘇行刀所有的注意力?
「反正你就是不公平!」金兔揮舞著小拳頭。
「要不然你想怎麼樣?是你自願當我的丫頭的,你倒是說說看,有哪一家丫頭這麼大膽敢跟王子對罵起來?」他揉了揉眉心,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跟一個小丫頭對吼。
鳳子丹跟黎海瀾到底是打哪兒找來這個霹靂火爆小怪胎的?他總算知道他們的用心了,原來就是想要找個女張飛來壓制他,讓他乖乖投降當新郎……
哼!門兒都沒有。雖然這個小丫頭才不過來兩個多時辰就已經快耗損掉他一年的壽命了,不過想讓他氣到噴血頭昏而娶……這丫頭還不夠火候呢!
心念一定,行刀驀然露出了一個招牌笑容來。
金兔住了嘴,呆呆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笑容滿面?
「我差點就忘了,你要的東西還在我這兒。」他慢條斯理地彈著指甲。
金兔一凜,「呃……」
「我還沒想到那個條件,不過看樣子你是不太想知道我的條件到底是什麼了。』他故意一個字、一個字地詳細說,很滿意看到她冷汗涔涔的樣子。
金兔小瞼倏地刷白了,「這……」
「水晴姑娘,你還是騎馬跟著我們慢慢回到京城裡吧!」他望向水晴。
水晴綻出了一個驚喜萬分、恨不能伏在他腳下道謝的笑容,低聲說道:「那麼水晴就失禮了。」
他們往城門方向走去,金兔傻傻地站在原地,又尷尬又為難又拉不下臉來,簡直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了?
她亮晶晶的大眼睛突然跑進了濕熱淚霧,眨著眨著就想哭了。
行刀耳朵極為敏銳,立時聽見了那一縷輕聲嗚咽,背脊驀然一僵。
他的腳步一頓,高大的身軀僵在原處,須臾掉轉過頭來,緊繃著臉踏回她身邊。
他心底暗暗歎了一口氣,無奈地提醒自己,他只不過是不想讓鳳、黎兩人太過難堪。
「你還呆站在那裡幹什麼?哪有丫頭讓王子等的道理?」他低沉有力的好聽嗓音揚起。
金免不敢相信由自己的耳朵,倏然抬起頭來,心窩兒衝入了酸酸甜甜的狂喜滋味。
「你說什麼?」她小小心心、可憐兮兮地問。
他被她烏黑如星子的眼珠子炫惑了一下,隨即恢復鎮定,「你不是說你演丫頭最像了?不跟在我身邊一起行動,我是要扣分的。」
她心下大喜,飛快用袖子擦了擦鼻涕,吸吸鼻子,「我跟、我跟……」
他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牽起了她的小手往回走。「動呀,你兩腳緊緊的,我怎麼拖你走呢?」
「我走、我走。」她大興奮了,拚命點頭。
行刀牽著她走,刻意忽略前頭三人異樣的眼光,表情是很無奈的,可是嘴角卻不由自主地牽起了一絲絲笑意。
這個霹靂火爆小麻煩!
侯爺同時帶了兩名美姑娘回府?!
這個消息頓時轟得整個鎮南府一陣混亂,若不是蘇老太爺剛好到天雲寺持齋不在家,一聽到這個消息,恐怕他老人家會當場歡喜到昏過去。
只是侯爺對這兩位姑娘半點兒也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對高挑美麗的姑娘只是維持淡漠有禮;對那個嬌小矮點兒的甜美姑娘則不時咬牙切齒、眉毛抽動。
外頭的傳說果然沒錯,他們家侯爺生性堅毅不拔、不為美色所迷……只是可苦了他們這些個期待有女主子「美化」侯爺府的奴僕們哪!
不過嘀咕歸嘀咕、惋惜歸惋惜,奴僕們很快就依著少爺的吩咐將艷麗的水晴姑娘安置進香水小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