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必須嫁,這是老夫人的意思。」他想要這個婚姻,想要她。她卻……
「老夫人不可一世的懿旨,閣下不妨攜回貴國供起來膜拜。我早就離開深宮大院,十八歲就解脫了,記得嗎?」
鬼堂優的中文程度雖不夠深,但多少從她無異於往常蓄意惹怒他的敵意表情,猜出她不脫奚落的話意。
「彼此彼此,我們何嘗不是解脫」不想為已決定的事多費唇舌,鬼堂優試著伸手想扶慍怒的她,她卻畏如蛇蠍旋身快步走避。
他驕傲的自自尊、心再次被判傷,手硬生生縮回口袋握成拳,憤然轉身。
「鬼堂優,你絕不會想要一個不純的妻子。」非不得已,戚水笙並不想這麼效,她不想拿任何人當擋箭牌,但他卻一再逼她失控,引發她的劣根性。
鬼堂優腳下不停,也懶得回答。
「我想算下可能也誤會了,我指的並非血統不純,雖然我並不認為我的行為是不純。」戚水笙淡淡附註,見他猛然收住穩健優雅的步伐。
「你沒有!」他幾乎是震怒的緩慢回身,不自覺改操日文的清淡語氣結了冰。
「我有。不信,你可以問問你家老夫人,她定時監控我的資料裡,一定有帶到一筆冰川家不夠尊貴的瑕疵血脈,於某年某月的某一日,行為不檢點的與她的情人在某地打得火熱。」她配合著改說日文。
直到怒不擇言脫口而出的此刻,戚水笙才為之心驚!她是真忘了老夫人有可能派人定時監視她。
那她和勁……自從聖誕節後,幾乎只要他人在國內,他們就會在一起……勁是不受約束的人,常常興之所至就什麼地方都……
蒼白嬌容泌出幾抹淡淡紅彩,痙攣抽痛的胃因羞澀而流入了絲絲暖意,繃緊的神經逐根鬆懈下來。
「什麼時候的事?」鬼堂優不相信。
「無可奉告。」鬼堂優會這麼問,表示老夫人沒派人監控她,戚水笙莫名鬆了口氣,不願山口己的私生活攤在陽光下任一大家子批評指教。
只慶幸冰川家最重視的是家族尊嚴與純正血脈的永世傳承。在他們眼中,她正好兩者都缺乏,是不必耗費寶貴時間栽培的「冰川之恥」。
鬼堂優僵挺著即使發怒也優雅得不可思議的腳步,重回她面前,俊容的怒氣卻再也隱藏不住。
「你做這種蠢事,只為了讓大家不好過?!」盛怒的淡然語氣,依然輕得不屑夾帶絲毫重量。
呵,這就是冰川家無可挑剔又冷血的英才教育,數十年如一日的高高在上。她所做每一件不符合他們預期的事,都是錯事,都是罪無可赦的蠢事。
她受夠了!
「我是為了我自己,我也沒必要向任何人解釋我的隱私!」兩人的對峙令戚水笙厭煩至極,她舉步越過他想走,被鬼堂優扣住。
「交代清楚,才可以離開。」
交代?他憑什麼?!
「每個細節、每個步驟、每一次都要鉅細靡遺嗎?」她厭煩地掙開他的手,料眸與他到瞪。「就算鬼堂小總管必須向上呈報,我也沒義務打報告給你!」
「冰川晶!」
「不要用那個名字侮辱我!」她遇強則強地回吼他。
那男人是誰叫免堂優嫉妒得快發狂,卻礙於自尊間不出口。
從她九歲那年,第一次出現在十一歲的他面前,他們從此只以一種固定模式相處。兩人敵對的關係來不及改變,她已於十八歲那年的風雪夜逃離他的生活,帶走他一部份靈魂。
有她的日子滿心厭煩、憎惡,沒她的日子,心卻空了。
他常常像呆子一樣,坐在道館一夜無眠到天明,以為頑劣的她會像從前,每回刻意逾時夜歸又刻意惹怒他的挑在他深夜打坐時刻,從道館前重重踩過。
於是從那天以後他告訴自己:他和她,今生勢不兩立。
「那年,你有沒有聽清楚那句話?」怒氣霎時從鬼堂優涼淡如水的質詢裡隱匿無蹤,他只想得到這個遲來九年的答案。
如果是我……我希望你別離開呢?
「什……什麼話?」戚水笙沒想到他會重提往事,淬不及防的她半掩長睫,聲音盡可能淡漠自然,卻有些心虛。
她有聽到,卻……鬼堂優出自尊又一次受到重創,冷冷瞥著她。
「你必須結這個婚,沒有選擇餘地。」她不讓他好過,他也不會讓她太順心。
「鬼堂優……」他難得表現在外的受挫情緒讓戚水笙於心不忍了。她快步擋在回身欲去的他面前,支支吾吾囁嚅道:「我……我很抱歉,不是因為你口中的蠢事,而是……那年在機場打電話,那件事……」
「哪件事?」鬼堂優老羞成怒,冷冰冰的立刻武裝自己。
一時心軟的戚水笙猶如狠挨了一耳光,也終於了悟,為何對他那句幾近表白的請求動了心,也困擾了多年,卻無法真正開敞心懷接納他的原因。
因為她感受不到一點點被愛的甜蜜與幸福,他帶給她的全是痛苦。
鬼堂優太驕傲,她已經被平靜的日子慣壞,窮於應付他與生俱來的驕矜與傲氣。每見他一次,她就有一種浩劫餘生後的疲憊感,兩人的纏鬥方式真的累壞她了。生命太珍貴,不能這麼無止盡的耗損下去。
何況,她一生的熱血叛逆全部集中在青春期,獻給了他,很難想像卸下刺之後的他們,能有什麼和平共處的模式……和平?他和她?簡直癡人說夢!
「上車,我送你回去。」鬼堂優沒回頭,知道她不會開車也沒請司機,因為她不喜歡被拘束。
「不敢偏勞。以後鬼堂總執行長有事吩咐,電話聯絡就行,忙的話您請便。」
戚水笙強抑著不去壓住抽疼不已的胃,轉身與他背道而行,頭驕傲昂然,不馴的姿容一點也不輸身後那名尊貴男子。
她和鬼堂優,這輩子絕不可能在一起。她寧可單身十輩子或嫁給全世界最花心的男人,也不要嫁給他!
有些心情是過去了就永遠回不來,如果她曾經愛過這個男人,那都已經逐漸過去。
到底……她的歸屬在哪裡?
☆☆☆
她找不到歸屬感……
她不是日本人,也不是台灣人,她到底是什麼?
雖然早知道欣會移居日本,也一再告訴自己天下無不散筵席,離別在所難免,真到了必須面對,卻沒想到會這麼難。那年逃離日本,她只有滿心解脫與些微的徬徨,今晚卻覺得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份被掏走了。
她該怎麼辦……她只有欣一個好朋友,欣是她來台灣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她份外看重,很珍惜。這幾年來,每一個重要的時刻都有欣在背後幫她打氣加油,陪她度過、適時給她勇氣……以後沒人可以分享分擔她的喜怒哀樂了,她該怎麼辦……怎麼辦……
「喂喂喂!水笙同學,你出來很久了哦。哇靠,外面怎麼這麼熱……哈羅!我嬌滴滴的水笙同學,你在哪裡?迷路了嗎?」
從撞球場大門一路呼喚過來的阿勁,繞進邊側那座爬滿九重葛的涼亭,看到戚水笙蜷縮在石椅上,臉埋在屈起的雙膝間,依然哭得像受了傷卻找不到歸途的驚惶小女孩。
阿勁眼神深邃,環手斜倚石柱靜靜地凝視蜷成一團嗚咽啜泣的她許久,看了下時間,才一個大步在她前面蹲下。
「水笙同學,穿短裙不可以這麼坐哦,你快走光了。」修長有力的手指在她抽顫的發稍穿梭。
哭得太全心的戚水笙一震,抬起迷濛淚眸。眨不盡的淚,讓她視線淚糊糊,怎麼都瞧不清俯身笑望她的面容,卻輕易聽出那飽含戲諺的悠懶語調。
「勁……」淚娃娃直覺的朝他伸展雙臂,阿勁笑著將她摟抱上石桌,拿額頭用力磨蹭她濕燙的額問。
「怎麼啦?知不知道你哭得修兮兮,是阿欣好膽打我罩的女人嗎?」
淚流滿面的戚水笙破涕一笑,倚入他溫暖安定的胸懷,聆聽他平穩的心音,離愁的淚水卻湧落更多。
「怎麼又哭了?是不是阿欣要去日本,你覺得寂寞?」阿勁輕彈了下她哭紅的香腮,順手拂去她滿腮的淚。
「嗯。」雙手無助地環抱他胸膛,她不好意思的將哭得紅通通的淚容埋進他堅實的肩頭。
「是不是以後有事沒人可以商量,你覺得很害怕?」他存心鬧她似的逗道,笑唇啄吻她濡著淚光的睫翼,吻著兩片微濕的唇瓣,吻上她濕透的心。
「嗯。」有人分攤心情的溫暖,在悵然若失的孤寂心頭匯聚、擴散,只是戚水笙怎麼也想不到這人會是他。
阿勁一腳擱上石椅,一腳斜撐在地,將她快要曝光的美腿牢牢夾進雙腿問,以防不比日路人大飽眼福。
「所以你就一個人偷偷躲在這裡,偷偷的哭啊?」他將她抱個滿懷,像個疼寵愛女的慈父,輕輕搖晃起她。
戚水笙躲在他安全的懷抱裡,任他輕微晃動,惶惑不寧的心竟不可思議的靜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