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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唐瑄

  「總不能讓自己無法立足於洛陽吧?」偶爾打打官腔、曲膝迎人是她的無奈。雖然她有皇宮為靠山,洛陽的王公權貴不敢刁難她,可是世事的變遷是如此之快,難保自己能一輩子走運,為了留退路,她只得如此。

  被推進了錢銀繡特別為她準備的廂房後,孫拂兒側過身,緊緊的抓住她的手,「銀繡姊,你知道我爹有多會生財了,我看我家的銀兩是多得坐吃三輩子也用不完。反正放著也是放著,如果你需要我幫忙,一定得告訴我。」她說得輕描淡寫,不願被視為施捨。錢銀繡的骨子有多傲,她清楚得很。

  「如果有那麼一天,我會的。」她感激的點點頭,知道拂兒的心意。

  「一定?」孫拂兒不放心,直勾勾的望著她,非得看見她真心的答覆方肯釋懷。

  「一定。」錢銀繡漾出個傾國的笑顏。

  ※  ※  ※

  才躍上屋頂準備回府的孫拂兒,為防被人「不小心」的發現,特意在臉上撲了一層好厚、好厚的白粉,再蒙上一層面紗,當然啦!這一切都是依照她家那個後娘的吩咐做的,不然怎能在五年間於四條街外的家中,及這條熙來攘往、絡繹不絕的花街裡來去自如?

  居高臨下望著一片黑壓壓的洛陽城,她喜歡這種釋放、沒人約束的感覺,因而才會在青青的反對再反對之下,仍堅持以輕功行走於一片片的屋瓦上。這種行為雖然像極了夜賊,但若不如此,她又怎能享受到這種難能可貴、偷來的愜意呢?

  想著想著,孫拂兒的心情不禁越加愉快,迎著涼涼的夜風,踩著輕快的步伐打算從「旋舞榭」工型的後院一路跳回家,哪知她才悠悠哉哉的踏著,就看到桿在「路」中間一隻黑色、金眼,看起來陰森森、張牙舞爪的貓了。

  天……天敵又出現了,老天啊!她孫拂兒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類小東西,奇……奇怪,她的生肖又不屬鼠,怎會……

  「嗨!可……愛的貓兄,」她極力鎮定,卻掩不住抖意的喚著。原以為這麼友善的舉動當可感化那只惡貓,怎知隨著她的叫聲,那隻貓的姿態非旦沒有絲毫軟化,反而變本加厲的連毛都豎起來示威,一副不惜放手一博的態勢,當場嚇得孫拂兒手腳發軟、牙齒打顫,打躬作揖直求饒:「對……對不起,或……或許你是貓姑娘……」

  「喵!」那隻貓眼睛半瞇,不善的連連喵了好幾聲,教孫拂兒嚇得攤坐在屋瓦上,連動也動不了了。怎……怎麼辦?她一遇到這種動物,一定全身發軟,四肢無力,繼而頭昏腦脹,平時所儲備的英雌氣概想發也發不出來。

  那隻貓大概是發現她的弱點了,居然趾高氣揚的翹起尾巴,以一副「唯我獨尊」的樣子倨傲地朝她走近。孫拂兒見狀,冷汗直流,想爬又爬不起來,心裡直念:阿彌陀佛、南無觀世音……一邊移動屁股一點一點的往後退去。

  「別……別再走近了,我……我的武……武功可是很……很不錯的。」她掄起拳頭,就要表現她的功夫。

  「喵喵喵!」不甘示弱的,那隻貓突然一躍而起,直朝孫拂兒撲了過去,她一驚,連續向後翻,眼看自己就要翻出了屋簷,落掉地面,這時眼明手快的她伸出手抓住屋簷,整個身子懸在半空中。值得額手稱慶的是「旋舞榭」的後院緊鄰著「雜子勾欄院」的後院,兩院之間僅隔著一條長長的暗巷,這條巷子不到夜半時分是不會有人行走的;再者,現在的她已不是五年前那個手腳遲鈍的孫拂兒了,她得意洋洋的瞥著樹上那只該碎萬段的貓。

  「死貓、臭貓,本小姐的身手可是你比不上的。」她緊抓著屋簷,雙腳用力的前後晃了晃,借力使力就要後翻上屋簷,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以她俐落的身手,這麼個小小、簡單的動作一定不成問題,可是……

  「是嗎?」一聲飽含諷刺的疑問,從屋簷下懶洋洋的傳了上來。

  孫拂兒一驚,整個人差點往下滑,幸好她的輕功已經練得出神入化,不管在怎樣艱困的情形下都不至於受傷,只是……她人是好不容易跳上屋頂了,右腳的繡鞋卻掉了。

  雷廷昭倚在對牆,看著屋頂那齣戲良久、良久了,他是頭一次走這條小巷子準備進「旋舞榭」的,沒想到第一次就欣賞到這出精采彩絕倫的好戲,教人欲罷不能。

  驚魂未定的孫拂兒攤坐在屋沿邊往下望,只見暗巷內站著一位玉樹臨風、身材挺拔的白衣公子,彎腰拾起了她的繡鞋端看著,直到聽見她的呼叫聲,才不疾不徐的抬起頭看她。

  「喂……」這麼叫人家好像有些不禮貌,孫拂兒猶豫著。

  雷廷昭疑惑的望向四周,不明白她喚的是誰,「姑娘叫的可是在下?」

  「公……公子……」天啊!是他,又是他,她怎麼這麼倒楣啊!孫拂兒一眼就認出雷廷昭那要笑不笑、風流倜儻的笑容,和那張俊逸又帶嘲弄眼眸的臉龐。經過五年了,他……他好像又更俊俏、更瀟了。

  「小……小姐,有……有何貴幹?」雷廷昭有樣學樣。

  這個無賴!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請公子將手上的繡鞋丟上來,還給我好嗎?」經過五年了,她認得他,他卻未必認得她啊!而且她臉上蒙著暗青色的面紗不說,還撲有一層厚得箭都射不穿的白粉呢!他的眼力那有這麼好。

  「只需要繡鞋嗎?這個呢?」他揚了揚手中的粉塊。

  孫拂兒又是一驚,趕緊手忙腳亂的摸著面紗下的臉,果然少了一塊白粉。孫拂兒怨恨的瞪了眼大樹上那只非常安靜,甚至有些幸災樂禍的貓兒一眼,恨不得當場宰了它恨,

  「公……公子真是愛說笑,本小姐天生麗質,何需用那種東西呢?」她皮笑肉不笑,虛情假意的輕聲說著。

  「哦?」他實在懷疑,「若非小姐點醒,在下還以為姑娘貌似夜叉。唉!粉塗得這麼厚,不是其貌不揚還會是什麼呢?」

  噢!這個口無遮攔的傢伙,實在讓人怒火沸騰,早晚死於非命。

  「繡鞋還來。」懶得與他一番斯文了,拂兒尖聲叫道。

  經她這麼一提,雷廷昭才恍然大悟的拿起繡鞋睨著,「看這銷金繡花,龍鳳配樣,小姐若非大富,也有大貴了。」

  糟了,他不會想起來了吧?孫拂兒驀然斂起怒容,屏氣凝神,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公子愛說笑,我這窮人家的小孩怎會與大富大貴沾上邊呢?」說罷,她趕緊攏攏身上的錦衣花袖,窮人家的小孩絕對穿不起這種牡丹花草的錦袍緞衫的。

  「哦?」他揚起了一邊的濃眉,「恕在下失言了,可是在下真的覺得小姐十分眼熟。」他那雙慵懶的雙眼忽而半瞇的直視她。

  孫拂兒的心跳差點停止,「別……別開玩笑了,誰……誰見過你了,可剛壞了本姑娘的名節。」

  「雷某都還沒報上名諱,姑娘就知道我花名在外啦?」雷廷昭笑得好樂,「其實姑娘能出入這種場所,顯然不是歌妓就是舞妓,既是如此,當然知道雷某的名氣啦!」他沾沾自喜的笑著。

  「你!」氣死她也。

  「在下還沒請教姑娘芳名呢!」雷廷昭從腰間拿出一把以象牙為骨、緞布為面的白玉扇,好風涼的著。

  「我的名字又與你何干?」告訴他還得了,爹若知道,不把她打入地牢,關個十年八載才怪。

  「啊!雷某應該自我介紹一番,在下姓雷,名廷昭,是城西『揚音鏢局』的鏢帥,家境尚可,不曾大富也少有大貴,但本標局押鏢手腳十分乾淨,未曾與宵小或盜賊勾搭過,且……」

  「住口!」這個笨蛋以為他在幹什麼?孫拂兒欲哭無淚的搖搖頭,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倒楣,事隔多年後又遇到這名魯男子。

  「小姐不愛聽嗎?」雷廷昭漫不經心的望著她,「還沒介紹我的爹娘和弟弟給你認識呢!」

  「把繡鞋還我。」這人不按牌理出牌,她也懶得和他囉唆,眼看爹就要回來了,再耗下去還得了?

  「對啊!這只繡鞋所費不貲,是汴京裡『緞繡坊』的精品,一般除了王公就只有貴族家的千金才穿得起,我想想看……在洛陽城裡有哪幾家小姐穿得起的?一個是城東靠鹽業發達的柳家,一個是城西以經營洋貨、珍珠、香藥等起家的孫家,你知道孫府離『揚音標局』有多近嗎?」

  「住口!」她真的快被他給嚇得屁滾尿流了,雷廷昭這個混蛋、王八蛋、無賴!「我不是王公貴族家的千金,我是『旋舞榭』的舞妓,難道舞妓就不能穿些像樣的繡鞋嗎?」

  「『旋舞榭』?哈!正好,我正要到舞榭裹去觀舞,姑娘今天也會出來表演吧?」他喜不自勝的笑著,似乎萬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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