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和喬天仰的爹,以前是洛陽一帶有名的大盜。」雷廷昭怡然自得的坐在石頭上煽著風。
「大盜?!」她失聲大叫。
「拂兒,你沒事吧?」孫千手擔心的望著她慘白的容顏。
「為什麼我一點都不知道?」這麼大的事情她怎麼會一點也不知情?「你不是規規矩矩的商人嗎?」
「商人?」喬天仰嗤之以鼻的輕哼著,「你爹不僅是重利忘義的小人,更是忘恩負義的無恥之徒。」
「住口!你憑什麼詆毀我爹?!就算他以前是盜賊,那又怎樣?他早已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你又憑什麼拿走我娘的夜明珠?」她怒火沖天的為孫千手辯護。
孫千手感動極了,沒想到拂兒非但沒有瞧不起他,反而為他仗義執言。唉!總算沒白疼她。
「拂兒,稍安勿躁。」雷廷昭將她拉到身邊,溫和的勸道:「你可別氣壞了身子,喬兄會這麼說自有他的道理,你聽他說完再發火也不遲。」
「聽你這麼說,好像我爹真是那種無恥又卑鄙的小人似的。」她不可思議的嚷嚷。他不幫她,反而胳臂往外彎,有沒有搞錯?
「豈敢!」好不容易才和解,他可不想再編個什麼螳螂或者螞蟻來討她歡心了,那實在太耗費心力了,「我只是說喬兄的話也不全然是捏造的,你沒看到你爹一臉慚愧嗎?」
這個死小子,居然拆他台!孫千手被女兒的怒火燒得汗涔涔,眼看就要淚潸潸了。
爹竟然不敢抬頭看她?他做事一向光明磊落,現在居然被雷廷昭說得連頭都抬不起來……孫拂兒窈窕的身軀全被怒火給團團包住了。
「你說!我爹到底做了什麼?」她的口氣不再嚴厲,僅是純然的憤怒。如果爹真的做了什麼虧心事,父債子還,她理當給喬天仰一個交代。
「他奪人之妻。」喬天仰鄙夷的說。
「奪了誰之妻?」孫拂兒含著怒氣,又狠狠的瞪她爹一眼。風流鬼、好色……
「奪我爹,也就是他拜把之交的妻子。」
「爹,他說的可是真的?」她頓時降溫,口氣變冷。這種事他都做得出來,她怎會有這種父親?
「拂兒,這……」
「我只想知道喬天仰說的是不是真的。」本以為她爹只是風流,沒想到他居然會下流到奪人之妻,而且是至交之妻,實在太過分了。
「拂兒,我……」這事實在是相當複雜,他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心平氣和的聽你爹說完,他會這麼做,有他不得已的苦衷。」雷廷昭撿個適當時機,又閒閒地開口了。
「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你是牆頭草,兩邊倒啊?好,既然你全都知道,我看還是請你說好了。」她把寒氣移向了雷廷昭。
「對,廷昭老弟什麼都知道,讓他說最公平了。」自食惡果了吧!孫千手老謀深算的竊笑。
「那可不一定,說不定我比較同情喬兄,會替他美言幾句。」對於未來岳父眼中的威脅,他可是一點也不在意。
「不必,你實話實說即可,喬某毋需任何人同情。」喬天仰相當有骨氣的駁斥了他的美意。
「你不想我一輩子不理你吧?」孫拂兒的眸子蒙上了一層厚實的冰霜。
「不想。」雷廷昭真的不想再拿他的寶劍去削竹子了。
「快說!」她快速的變了臉,厲斥道。
「好。」拂兒真是上蒼派來克他的,令他無限感歎。「話說二十二年前,你爹和他爹盜得長安一名黑官的三十萬兩黃金後,就準備金盆洗手不幹了。哪知不知怎麼著,一夕之間你爹和他爹突然反目成仇,最後你爹就帶著你娘隱姓埋名的退居洛陽,不問世事了。」
她聽得正起勁,雷廷昭卻停了。
「就這樣?」她火冒三丈的瞅著他。
「就這樣。」雷廷昭認真的點頭,「你還有不懂的地方嗎?」他非常納悶,該說的他都說了,而且自認為說得十分詳盡啊!
「爹,你說。」孫拂兒知道想從雷廷昭嘴裡探出真相,簡且比登天還難。
「事情就像廷昭老弟說的那樣,你到底要爹說什麼?」孫千手佩服雷廷昭裝蒜的功夫,這種功夫恐非一朝一夕所能練就,更何況他已到達爐火純青的地步。
爹也在敷衍她。孫拂兒這會兒已是氣得咬牙切齒了。
「好,你不說,我來問!」她降下火氣,盡量做到不慍不火,「你和他爹為什麼翻臉?是因為你奪了人家的妻子嗎?你劫的官銀就是咱們家的財富嗎?還有,喬天仰為什麼要奪取娘的夜明珠?」她難掩焦躁的踱來踱去,裙擺隨風飄揚,搔得站在石頭下的雷廷昭直想打噴嚏,「你為何會來這兒?又為什麼救喬天仰?然後……」
「好,爹招了就是,你別再問了。」孫千手求饒,女兒的一連串問題擊得他招架不住。
「你爹已經被你問得頭暈目眩了,他年紀一大把,可不像我這麼有耐力。」雷廷昭十分同情未來的岳父大人,雖然孫千手不太領情的白了他好幾眼。
「他早說不就沒事了?」她忽然為自己咄咄逼人的姿態感到好笑。
「你娘的確是喬大哥指腹為婚的妻子。」孫千手深深的吸了口氣,一副從容就義的樣子,「她是個溫婉、柔美、人見人愛的大美人,拂兒長得實在像極了我那逝去多年的夫人。」
雷廷昭邢邪的打量孫拂兒,表情裡全是不相信。
「你別開口。」和他在一起那麼多天了,孫拂兒怎會看不出他又想「不吐不快」了?
孫千手沉溺在回憶中,感傷得幾欲落淚,「喬大哥是個粗獷之人,根本不適合你娘,他待她如親妹,真誠卻疏遠。那時,爹只是喬家的一名落魄武人,可能是因為爹的長相斯文,不似喬大哥威嚴,讓人望而生懼的關係吧!你娘常向爹吐露心事,和爹相談甚歡,因此我常帶她觀風賞月,話盡人間事,道盡無數愁。久而久之,我們因相處日久而生情,爹不想壞人姻緣,本想斬斷情絲,一走了之,可是卻又因長安一名狗官將賑災的銀兩中飽私囊而大為憤慨。」
「於是決定將銀兩奪回?」孫拂兒有些呆了。
「是的。我為了奪回這些銀兩身受重傷,你娘傷心欲絕,終日以淚洗面,喬大哥因此才發現我和你娘之間的感情。」
「喬伯伯是不是很生氣?」她偷覷了下喬天仰,心裡非常不安。雖說有情人應當成眷屬,可是她爹卻多情而不看對象,真是糊塗!
「他沒有。你喬伯伯是個豪氣萬千的君子,當下便解除了和你娘的婚約,讓她得以和爹雙宿雙飛。」
「我爹不是這樣說的。」喬天仰冷冷的反駁。
「你爹是因為我隱姓埋名、遷居洛陽以後,從未再去找過他,才謊稱夜明珠上有藏寶圖,要你到洛陽尋找我,他是希望藉由你喚起我與他的兄弟之情。」孫千手笑笑的仰望天空。老大哥啊!我對不起你,實在無顏再見你。誰知你比我更念舊,竟肯讓兒子窩在孫家七年,幫我打理生意,你的用心良苦,小弟實在受之有愧。
孫拂兒驚訝的看見孫千手眼中隱隱的泛著淚光,像是在思念什麼人。她擔心的欺近他。「爹,你沒事吧?」
「爹對不起喬大哥,無顏見他。」他鞠著一把老淚,十分傷心。「爹始終覺得欠他一份情。」
「所以你才會離開喬家二十二年,一步也沒再踏回?」孫拂兒紅了眼,為老父心中隱藏多年的愧疚感到心痛。
喬天仰真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孫千手竟然在流淚!難道真如他所說,爹是為了再見老友一面,才騙他的?喬天仰斂緊眉頭,全神貫注的觀察孫千手後,凝神沉思。
「你是帶著藏寶圖潛逃的吧?」喬天仰冷聲問道。他必須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顆夜明珠上沒有藏寶圖,只是一顆很普通的珠子而已。」雷廷昭淡淡的回著。
「你怎麼知道?」喬天仰不信。
「因為當時劫來的銀兩早已交給洛陽知府發落,並一舉向呈上告發那名狗官的罪行。」雷廷昭很高興看到他臉色發青。「所以兩名原本無惡不作的大壞蛋,在一夜之間成了行俠仗義的俠盜。」
「真的?」孫拂兒眼眶含淚的望著她爹,尋求保證。她可不想成為什麼大盜的女兒,至於俠盜嘛,則勉強可以接受。
「嗯。」孫千手拭去淚水,直率的笑了笑,「當時我們為了盡快將銀兩送走,便拜託『揚音鏢局』押這趟鏢。」
「這麼說,當年押鏢的就是他爹了?」她指著雷廷昭。在那麼危急的情況下押這麼多銀兩,一定得冒著生命危險,想來,雷郎的爹也是一條好漢羅!
「當然不可能是我了。」雷廷昭比比自己。
「廢話!」他是自癡嗎?整日討罵。「可是爹和天仰哥為什麼知道我和雷郎在這兒呢?」這裡很隱密,又幾乎與世隔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