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秀,你的臨去秋波很漂亮!伯伯謝謝你!他不愁兒子不留下來了,嗚,這下死小子趕都趕不走了,他丟失的老臉又可以扳回好幾成!用力趕他!
「伯伯送你,順便過去坐一坐。」展中延搶在又飛衝下來的兒子開口前,優雅起身,呵呵呵,又下一城,別以為老頭子好欺負,少年人。「這禮拜伯伯公司忙,沒能過去走動,乖小秀一定不會介意,不像某人硬把白的誣蔑成黑的,不夠野蠻根本無法跟他溝通,因為頻率不合。我也好久沒上老房子走動了,自從房子在某人二十歲生日依照展家習俗過繼給某人後,某位孤苦老父就被排拒門外,不得其門而入。那位老父親已經十二年不曉得老房子長什麼樣子了。」
展力齊環起雙臂,涼涼道:「你再廢話沒關係啊,我倒聽聽你有多少怨言,難道房子十二年不見會突然長得像車子?」死老頭,還不快把載小秀回家的機會讓出來,他已經六天沒載她上下班、沒有一起用餐了,快點命令他載她回去!
「夫人,讓老王休息,逛了一天,你和初音也累了,早點回房歇息。」展中延憐愛地詢問夏秀:「時候還早,伯伯載小秀去兜一圈,好嗎?」
「我們那裡今天有流動市集,很熱鬧,我請伯伯吃蚵仔煎,有一攤寧一哥哥他們也說很好吃。」夏秀望向咬牙切齒的展力齊。「力齊哥哥,你要不要來?」
「我不像某個孤苦糟老頭只會裝病,整天坐享其成,腦袋空空,我很忙!」碰碰碰,展力齊以石破天驚之勢踩上樓。蚵仔煎?蚵仔煎?!蚵仔煎!它從來沒請他吃過,心愈長愈偏的臭小鬼!死寧一,明天看我會不會拆了你們!
「伯伯說得沒錯吧?有些人你要是不夠野蠻,就無法和他交談。因為——」
「頻率不合。」夏秀慧黠接口,展中延滿意地哈哈大笑。
死老頭!此仇不報非展力齊!姓展的,給你兒子記住!
待閱卷宗堆積如山,找不到需要的那隻,焦急的人將話筒朝肩頭一夾,不耐煩地一把抓起所有卷宗。坐在一角寫字的秘書聽見「啪嗒」一聲,心生不祥地揚眸,果然瞧見急性子的小老闆又將她分門別類好的文件全部倒在一塊了。
「老闆,您要找什麼文件嗎?」她暗自哀吟。小老闆為人不錯,但是……她希望他不要常常回來增加她的工作量。一年一次還太多了。
「什麼?我沒聽清楚。」兩道濃眉鎖死,展力齊邊講電話,邊抽空回歹命秘書一個擺手,讓她忙自己的事。在文件山中,他鬆了口氣地挑出註明有「床邊故事集30 ̄40,治療神經衰弱用」的一卷卡帶,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麼,向來急躁的大嗓門突然十分柔和:「陳老頭,你試著用人話重複一遍。沒有。我不會。絕對。保證。你再廢話試試。」
碰!辦公桌上的文件山被高達七級強震的一拳,震落在地。秘書強強忍住迎面撲來的暈眩感,不敢造次地在人高馬大、火氣也大的小老闆面前暈過去。
「混帳老頭!我一回來你就給我出紕漏,看錯船期?這種屁話你說得出口?!什麼?」展力齊雙瞳噴火。「我當然記得我的保證,不必眼花臭老頭提醒!我何必生氣?老子已經不可能更火大,我何必生氣?!」
此吼一出,職員們人人自危,辦公室的涼夏氣氛,立刻秋意濃濃、唧唧唧唧唧唧……工廠周圍的行道樹上,八月夏蟬唧唧不休。
今年起,小老闆正式被大老闆借調到總公司,一個月難得回來一趟,但是從七月份起,小老闆不知何故,開始不尋常的一個禮拜至少要回來一、兩趟,每次都來去匆匆,連經理也不知小老闆所為何來。
聽說總公司標到幾件重大工程,這幾年將會超忙。他們這裡只是不到二十個人的工程公司,負責幫人裝修或翻修房子,是小有利潤,但不足以和總公司那種以億為單位的營建工程相提並論。蠢蛋也知,小老闆的未來在總公司,今年以來,這裡小老闆也逐步放權了,怎麼最近……
「各位大哥大姐,十一點半了,大家今天中午想吃什麼?」
「小秀,噓、噓,蹲低一點,過來,這裡讓你躲。」與小老闆辦公室只隔一道透明玻璃牆,眾人發揮同事愛,示意走入辦公室的夏秀從邊側走道閃進來。
「開貿易公司看錯船期?你搞屁啊!」光火的獅咆又連串炸起:「下次是不是連信用狀都要本少爺幫你看啊!看不懂信用狀開什麼貿易公司,你混帳啊!」
夏秀一聽就明瞭大傢伙戰戰兢兢的原因。她依言蹲在走道問,竊聲低問:「我今天要訂香記便當,想吃的人請出聲。」一團男女悄悄聚攏過來,將她包圍住。
「我要菊香魚排。」
「給我梅香招牌……噓、噓,鎮定,小老闆轉頭看這邊了,小秀!快伏低。」
「沒空……跟你說沒空了!少囉嗦,我這個月事情很多,外務更多,沒空跟你劃酒拳……什麼外務?有一堆壽宴要參加,有日本來的表妹要照顧,有工地要跑,有一個不知好歹的小鬼要氣,還要幫看錯船期的臭老頭擦屁股,你說我忙不忙?」屁股靠坐桌緣,綠襯衫的袖管捲起一截,露出黝黑的精壯臂肌。「我要不要叫秘書把行程表傳給你過目?臭老頭,調查那麼詳細,暗戀我啊……開貿易公司不會看信用狀,你是商人,總該聽過『商業機密』吧?」從鼻腔哼出四聲冷笑。「不是無藥可救嘛,陳老頭,是啊,至少你分辨得出什麼是羞辱……甩你多老,你就是欠人家羞辱……知道啦知道啦,我會跟業主溝通,這幾天你想辦法把貨給我調到,不然我宰了你!」
頂著小老闆漸趨戲謔的吼聲,夏秀逐一登記完,被同事們圍著說悄悄話。
「小秀,昨天考完試了咧,啊你覺得考得怎樣?會不會緊張?」
「應該沒問題,題目滿簡單的。」夏秀吸了下發酸的鼻頭。
「你看,久病成良醫,早上就跟你說,鼻酸是感冒的前兆,叫你請假看醫生,你不去,眼睛愈來愈紅了吧。」
「我喝很多熱開水,可是沒用欸。」罕有著涼經驗,夏秀昏昏欲睡。
「光喝熱開水有用的話,醫生都要去跳河了。你下午請假,吃了藥,回家好好睡一覺。你是我們裡面身體最勇猛,年年持A卡的健康寶寶耶!那幾個大男人的身體都不如你這小女生健壯。年輕就是本錢啊,」負責客服部的歐巴桑怨歎,
「家教真嚴。小秀連大考都不敢請假耶,雖然是小老闆介紹進來,也看得出小老闆惜命命,但你也很拼啊。」拍拍公司年紀最輕卻早熟乖巧的小妹妹。「你沒讓他丟臉。工頭,小老闆不在,你是我們的頭頂上司,也講講話嘛。」
不請假是因為,她現在只能在公司看到力齊哥哥了。一個多月了,她忙著應付考試,他也忙得分身乏術。除了固定回去讓力齊哥哥瞪,兩人在公司見面的時間實在有限,他要兩頭忙,見了面也無法深談,何況他還在生她氣。
「我是覺得有點疲倦。」夏秀笑歎。這一仗打得頗辛苦,但願不是一場空。
「疲倦?難得小秀會喊累。」在電腦前查貨號的人抬起頭。「噢,小女生你今天氣色不好哦,下午回去休息啦,明天要是覺得不舒服就別來,我准你特休……」
「喂!幹活!上班別摸魚,老闆會開除人的!」展力齊從辦公室抓著西裝外套匆匆邁出來,指著一團人恐嚇,順便瞪夏秀兩眼,急步朝外面轉去,「工頭呢?走了!『青盛』的陳老頭多給他一個禮拜時間調貨,你跟我到業主那裡協調一下,溝通完我直接回總公司……嗯,昨天剛從四川回來,總公司很忙……三四天後我看看能不能再來一趟,青盛這樁有點難搞,安啦,有我挺你,伯個屁……」
靜心傾聽那慢不下的腳步、淡去的交談聲,想看的人已經看到,夏秀滿足了。
力齊哥哥這幾天不來嗎?那好吧,她趁機多請幾天假好好睡一覺。
從客戶公司溝通好出來,展力齊直接抓屬下去用餐,才要開口問他某女考試順利否,工頭的手機就響起,
「抱歉,老闆,我接個電話。」
正在低頭享用遲來的午餐,展力齊揮手讓他隨意。
「找不到嗎……我記得是小秀點收的,你問過她了嗎?」工頭掩住一耳,以阻絕餐廳熱鬧的人聲,不自覺提高音量:「喔,她終於請假啦?三天半?!有發高燒嗎?健康寶寶一病就來勢洶洶……好?我……」肩膀猛然被鐵鉗夾住,工頭整個人被瘋狂地扳轉方向。
展力齊臉色微白,額冒冷汗。「你說誰生病?誰發燒?誰病得快掛掉?」